克萊恩擡起左手,將用於避免直視神話生物而做出的兩隻眼睛揉掉,把藏在下方的真正眼眸推回了原位。
他褐色的眸中一片迷霧,嘴角又一點點翹起,對着已然死去的因斯.贊格威爾,低沉說道:“這一槍,是隊長的。”
他沒給對方交代遺言的機會,他並不想知道因斯.贊格威爾有什麼辛酸往事。他隨即從衣兜裏拿出剩下的一張塔羅牌,丟到了因斯.贊格威爾的屍體上。這是一張逆位的“星星”牌。
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彎腰拾取起了那根已是黯淡的羽毛筆。
這身影穿着簡樸的白袍,留着遮住下半張臉的淡金鬍鬚,胸前懸掛着一根銀十字吊墜,宛若最普通的神父,正是天使之王,亞當!
亞當看向克萊恩,和煦笑道:“所有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註好了價格,不是嗎?”
說完,他轉過身體,一步步消失在了殘破的廣場上,留下了吟唱般的一句話:
“在‘觀衆’的見證下,克萊恩.莫雷蒂完成了華麗的戲劇,導演了一場神奇的謀殺,他藉此消化完魔藥,並有多餘的力量在這部戲劇落幕時嘗試晉升。”
克萊恩卻沒有在意祂,也完全沒有心思體驗祕偶大師消化的體驗和反饋,他以火焰跳躍的形式來到了即將失控的戴莉身邊。
破敗廣場,噴泉流響,將死之人從克萊恩的口中,終於得到所愛之人也愛着自己的答案。
若是相遇能再早一些,若是能有更多時間,她和他是否能有不一樣的結局?
曾經稚嫩的值夜者以無麪人的能力化作那位灰眸紳士,與戴莉跳起了最後一隻輕快的舞。
倫納德甚至忘了擦去臉上的血跡,他癡癡地望着那隻舞。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克萊恩臉上、手上、脖子上、衣物下方的透明蠕蟲縮回了他的體內,他終於變回了黑髮褐瞳的克萊恩.莫雷蒂。
看了眼懷中逐漸冰涼的戴莉.西蒙妮,克萊恩抱起這位女士,一步步走到倫納德.米切爾面前,鄭重地彎腰,將她放到了地面。
此時,戴莉已沒有了失控所帶來的異常,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她眼睛輕輕閉着,嘴角微微上翹,就像在做一場最深最甜的美夢。
烏鴉的鳴叫聲迴響,似乎是在爲女神接引這位虔誠的信徒。
克萊恩站直身體,望向重新睜開眼睛的倫納德,低沉說道:
“她迴歸了女神的國度,就和隊長一樣。”
他剛纔用“祕偶化”中止逆轉了戴莉的異變,讓她像個人一樣逝去,然後又解除了控制。
“嗯。”倫納德想強行笑一笑,卻不自覺流下了眼淚。
克萊恩輕輕點了下頭:
“對她來說,這或許不是太壞的結局,以人的姿態回到了信仰的神靈的懷抱,而那裏還有隊長他們。”
“還有。”
他知道倫納德的可能不瞭解那些,但他就是想要說出來。
因爲他已經只能祭奠了。
“你還記得凱奧絲嗎?”
“她身上……不是寄宿着一個怪物嗎?你應該……知道吧。”
“她在那時已經成爲了一個惡靈的載體,她一直處於失控的邊緣,卻因特殊原因能良好的調動靈性……她努力過,她掙扎過,她試圖留下痕跡過,她不想破壞什麼,她也想和我們一起保護,但……我希望你也能記住她……”
“發生……什麼了?”
聽着克萊恩的語氣漸漸低沉,帶着些異樣的語氣,倫納德再傻也知道不對。
“……她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克萊恩輕聲道。
從菲尼克斯口中得到的消息,讓他將本就明瞭的真相更向前推進了一步。
兩千年前的赤之國,一個叫做凱奧絲的人失去了家。於是,她瘋了。
菲尼克斯,會長,凱奧絲。她不在意自己是否支離破碎,不在意自己是否完整,只想得到更強的力量。
而他所認識的凱奧絲,就是那個通向更強的道路上的一個必要的祭品。
“你就算能再一次見到她,見到的也不會是你認知中的那個她了。”
這是菲尼克斯的原話。
克萊恩不知如何怨恨僅僅是幫助了他的菲尼克斯,而對僅僅是“完成兩千年前那個凱奧絲的‘遺願’”的那位會長的感官也頗爲複雜。
說到底,他認識的還是現在的凱奧絲。
“願她登上……願……”
倫納德本想祝福一句,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願我能永遠銘記她。”
克萊恩戴上絲綢禮帽,如是說道。
隨後,他轉身向着廣場另一個出口行去。
“……等等,克萊恩,你不回教會嗎?!”
慢了半拍,倫納德才反應過來。
“……已經,回不去了。”
那道身影頭也不回地離去,只留下了一道微小到難以聽清的聲音。
又過了一陣,復活廣場上飛來了好幾位非凡者,其中一位,身穿黑夜教會普通神職人員的長袍,有一頭秀麗的烏髮,有一張精緻的臉孔。
沒人看得出她的年紀,因爲沒誰在乎這點,只會去注意她那雙藏着無數繁星般的幽邃眼眸。
這位女士浮於半空,靜靜望向廣場之上,只見因斯.贊格威爾的殘骸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碎裂的頭部蓋了張常見的塔羅牌。
那是星星牌。
————
克萊恩站在灰霧之中。
序列4,半人半神。
從此刻開始,他已經具有了神性了。
他的精神體、星靈體、心智體、以太體全部經歷過破碎重組,已經可以看作一個整體,被統合爲一。
而現在,他終於達到了菲尼克斯口中“可以窺探大部分真相”的底部,可惜菲尼克斯現在正在——
“嗯?”
克萊恩皺了皺眉,他感受到了灰霧的些許動靜。
似乎有什麼和他有關的東西,試圖靠近他,卻被灰霧攔截下來。
他隨手做了占卜確定安全後,控制灰霧讓那東西來到了這片大殿。
“嘩啦啦。”
數十張,甚至可能有足足百張雪白的信箋在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