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她未免也太難追了 >第 46 章 “我不需要”
    事情的起因僅僅是一次語文默寫。

    高考的語文背誦篇目基本上每年都是大差不差的,只有個別幾篇會有調整,要麼新增一兩篇要麼更換一兩篇。

    那些往年必背的古詩文周樂琪篇篇爛熟,畢竟她都讀了三次高三了,說實話想忘也很難,可是今年卻又新增了兩篇古文,老潘着重強調要讓大家熟練記誦,並三不五時就要盯着全班默寫。

    一班都是學霸,那次默寫大家都過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全對,只有周樂琪……不僅默錯了兩處,而且後三分之一都沒寫出來。

    老潘非常生氣,當着全班的麪點了她的名,警醒大家不要不重視基礎、不要心浮氣躁,她當時臉臊得通紅,侯梓皓從她身後看,感覺到她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他於是知道……她的記憶力也開始出問題了。

    這是必然的她現在天天睡不着覺,每天也就睡一兩個小時,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而且他上網查過,嚴重的抑鬱症的確會讓記憶力衰退。

    她必須去看醫生,並且刻不容緩。

    三院的精神科很不錯,而且科主任也認識他,辦事很方便,可問題在於這麼一來侯峯必然也會知道周樂琪的境況,萬一他和蘇芮妮因此而對她產生偏見呢?這當然是侯梓皓所不樂見的。

    他於是只能另外去查a市有沒有精神專科醫院,找到以後又提前做好了預約,準備跟周樂琪提這件事。

    然而她的反應卻超出他預計的強烈。

    他是在下了公交車後陪她回家的路上跟她說這件事的。

    那時已經是十月下旬,北方的秋夜已經開始冷了,他們一起走在路燈昏暗的小路上,身邊是高高低低並殘破不全的圍牆。

    他問她:“這週末你有空嗎?”

    她聽到聲音看了他一眼,因爲剛纔在車上睡着了,此時的眼神還有些剛睡醒時特有的朦朧。

    她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他“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斟酌着說:“我這幾天去聯繫了一家醫院,那裏的精神科很好,週末……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她的神情本來是有些混沌的,聽到這裏卻漸漸清晰起來了,眉頭皺起,眼神變得有些涼。

    “精神科?”她擡頭看着他,整個人都顯得緊繃,“因爲我想自殺,所以你覺得我是神經病?”

    對於一個2013年的高中生來說,“精神科”三個字有些太過恐怖了,它會讓人產生很多不好的聯想,譬如想到一些瘋瘋癲癲的人,想到幽深的禁閉室,想到恐怖的尖叫和無端的暴力。

    而她其實也不知道什麼是“抑鬱症”,不知道眼下困擾她自己的是這樣一種狡猾的病,她只覺得“精神科”這三個字是對她的一種的侮辱,甚至是一種苛刻的謾罵。

    侯梓皓髮現了她情緒的波動,同時也感覺到了她眼中隱約浮現的緊張敵意,這讓他一時有些無措,立刻否認道:“不,當然不我怎麼會這麼想?”

    他的否認雖然語氣強烈,可惜卻因爲內容的空洞而顯得虛假至少在周樂琪看來很虛假。

    她無意跟他爭辯,只繼續默默地往前走了,打算就此略過他無心的冒犯。

    可他卻沒打算放過她,仍然在她身邊繼續說:“我從沒覺得你是神經病,但我的確認爲你需要看醫生心理輔導或者藥物治療,無論哪一個都好,這些手段可以幫到你,起碼能讓你心裏輕鬆一些、能睡得着覺……”

    他反覆申說、極其耐心,可這些話語對周樂琪來說卻無異於凌遲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有病、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有病,更排斥去接受治療,她覺得自己的問題僅僅是太軟弱了,這是她最憎惡自己的地方,需要她自己去克服。

    她又忍耐着聽他說了一會兒,後來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並剋制着心裏的情緒對他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沒有病,也不會去醫院。”

    她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渾身的刺都豎起來了,侯梓皓覺得氣氛不對,於是便順着她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等緊張的氛圍略略淡去了一些才又開口。

    “我知道你沒有病,我都知道,”他儘量語氣和緩地說,“那我們去看看你失眠的問題好嗎?沒有人能扛得住一直失眠,你的身體會受不了。”

    她不再說話了,用沉默表達抗拒,昏黃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

    而她這樣的態度讓侯梓皓感到了焦慮,畢竟之前天台上的那一幕很自然地在他心裏埋下了一顆,這讓他總覺得她時時刻刻都在那個邊緣徘徊,而只要她不去看醫生、不去接受治療,那麼悲劇隨時都可能發生。

    這樣的焦慮令他難以避免地急躁起來,口氣也因此而變得強硬。

    “那不去看醫生你想怎麼樣?打算就這樣一個人默默地硬抗嗎?”他焦躁地反問她,“周樂琪,你是人、不是機器,這樣下去你會毀了自己!如果最後你扛不下去了怎麼辦?難道又要跑到天台上去跳下來?”

    天知道,他當時說這些話只是因爲太擔心她了、絕沒有任何諷刺挖苦的意思,然而從周樂琪的角度來看一切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那天在天台發生的一切對於她來說不僅僅是傷痛,還是一種恥辱,是她向生活的折磨低頭認輸的證明,而這一切都被他看到了、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她於是覺得自己最懦弱、最不堪的一面徹底暴露了,而他此時當着她的面再次提起了它,本質無異於將她的醜陋反覆鞭屍,令她無比羞恥又無比憤怒。

    連續的失眠和身體的痛苦原本就讓她的情緒處在極不穩定的狀態,只要一個小小的火花就足以讓她爆炸,此時她已經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聲音猛地變大,激動地說:“我就算毀了自己又怎麼樣?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我求你管我了?還是那天在天台我求你救我了?侯梓皓,收起你氾濫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她對他狠狠發了一通火,可是卻並不能因此獲得哪怕一點痛快的感覺,相反地,她感到更多的痛苦和壓抑,除此之外,還有深深的歉疚。

    其實她知道他對她沒有任何惡意,甚至在如今的日子裏他是對她最好的人,比餘清對她的照顧還要周到。她對他發火僅僅是一種遷怒,她真正怨恨的對象僅僅是這不見天日的生活,還有在這種生活裏潰不成軍的自己。

    而他面對她的遷怒,態度顯得十分複雜。

    生氣嗎?也許不。他不會真的生她的氣的,因爲他是如此喜歡她,眼裏看到的她永遠都是美麗且燦爛的。

    可他就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嗎?那也不可能。他爲她言語中表現出的自厭而生氣,爲她對自己不負責任的態度而生氣,爲她的固執和倔強而生氣。

    他們之間結了一個疙瘩,彼此都知道癥結在哪裏,可是一個不想去解,一個又沒辦法去解。

    一切都僵住了。

    而一切至此都還不是最糟,三模的到來纔是真正的風暴。

    ……他們都考砸了。

    周樂琪掉到年級80名開外,連第二考場都沒考進;侯梓皓略好一點,但也僅僅只考了年級13名。

    這個成績其實也不差,在一中這樣的省內強校,理科前一百都能考進985,他們的這個成績依然稱得上優秀,然而與他們之前的水平相比……無疑差得太多。

    周樂琪已經盡全力去考了,她非常認真非常努力,可是連續的失眠讓她的體力下降得很明顯,考試的時候眼前都出現了重影,握筆的手都在微微發顫,交卷以後她很快就恍惚了起來,連剛剛考完的題目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侯梓皓也不是沒有認真考。他認真了,然而近來他的學習時間實在太少,爲了陪周樂琪放學回家他每天最早只能九點開始學習,最近又爲了給她找醫院的事費盡了心思,他的精力完全分散了,根本應付不了高三如此高強度的競爭壓力。

    他們都曾被稱爲“神”,可實際上這世上是沒有神的,所有遊刃有餘的背後都鋪墊着無數不爲人知的努力,這些努力曾經成就了他們,而現在也同樣拋棄了他們。

    他們墜下了神壇。

    與他們相反,嚴林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饋,以723的高分重新回到了年級第一的位置。

    他的基礎一向很紮實,更難得的是能夠持之以恆地保持平常心,堅持自律。成績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說謊的東西了,能夠原原本本地將一個人付出了多少呈現出來,嚴林付出的那些努力沒有辜負他,他拿到了能夠與之匹配的報酬。

    他自然爲自己的成績感到高興,可同時也對侯梓皓和周樂琪的成績滑坡感到擔憂和同情。成績下發之後他想跟侯梓皓聊兩句,然而對方的狀態卻也與他設想得不同比起擔心自己成績的下滑,侯梓皓似乎更擔心周樂琪。

    這兩個人……難道真的爲了談戀愛什麼都不顧了?

    唉。

    嚴林很憂慮,然而他這口氣剛剛嘆到一半,葛澳就給他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米蘭,考了文科全年級第29名,正正好好前30。

    嚴林:“………………”

    葛澳這人一向對討論八卦非常熱衷,加上這次他考得不錯、都進第一考場了,因此精神十分振奮,八卦起來也更帶勁了。

    他興致勃勃地湊到嚴林身邊,幸災樂禍地問:“唉嚴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記憶出岔子了,我怎麼記得有人好像說過,只要米蘭考進年級前30,他就打算委身從了她呢?”

    作者有話要說:觸底反彈確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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