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惠來了,來找侯梓皓。
她的模樣沒怎麼變,還是很漂亮很有神采,只是着裝不再是一中簡陋的校服,而是一身優雅時尚的小香風套裝,顯示出優越的品味和消費能力。
她看起來對這棟公寓很熟悉,只是沒想到會碰到周樂琪,見到她時的表情就像是見了鬼,眼中立刻流露出了難以遮掩的敵意。
……好像她是一個應該受到唾棄的入侵者。
而周樂琪的震驚完全不比她少天曉得,要不是今天意外打上了照面,她幾乎已經完全不記得這位老同學了。
她們彼此對視着,氣氛尷尬到無以復加,同時更有種莫名緊張的味道,直到侯梓皓咳嗽了一聲僵局才被打破。
“你怎麼來了?”
周樂琪聽到侯梓皓這樣問袁嘉惠。
袁嘉惠似乎愣了一下,隨後才勉強把目光從周樂琪身上移開,轉而看着侯梓皓說:“哦,我……我來找你說件事。”
頓了頓,又補充:“就上次那件事。”
這個補充是很微妙的,似乎是有意想把周樂琪排除在她和他之外,想讓周樂琪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外人了、不知道只存在於他們之間的祕密,以此完成某種自信的加持和對他人的打擊。
這種小心思並不高明,可是在當時那種特殊的氛圍下卻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周樂琪的確因此而心中一刺,緊接着就品味到了一種酸澀的情緒,是她在此前26年的人生中從未感受過的。
更糟的是他當時的反應。
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直接應答袁嘉惠,卻彎下腰來看着她。
她在輪椅中微微仰着頭,眼中看到的是他落在陰影裏的側臉,同時又聽到他說:“你先回去休息……我跟她聊一會兒。”
此時公寓牆上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晚上九點,距離侯梓皓和袁嘉惠一起出去已經過去了二十五分鐘。
這其實真的不算很久,可是對當時的周樂琪來說卻難熬得要命,秒針的每一次移動在她眼裏都像慢動作,一秒有一小時那麼長,她在空前煎熬的二十五分鐘裏不由得反覆地想:袁嘉惠怎麼會來?他們是什麼關係?
難道在這7年中……他們在一起了嗎?
侯梓皓是在第二十六分鐘即將到來的時候走進公寓大門的,袁嘉惠並沒有跟着他一起進來,估計已經離開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周樂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還保持着二十五分鐘前他送她進來時一模一樣的姿勢,唯一的變化就是臉色更蒼白了,這讓他的眉頭也跟着擰了一擰。
“怎麼不去休息?”他一邊向她走近一邊問。
周樂琪坐在沙發上擡眼看着他,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問:“那是袁嘉惠吧?高中的那個同學?”
明知故問,只是想打開話題。
侯梓皓的動作頓了頓,向她走近的腳步不由得停住了,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回答:“嗯。”
“這些年你們一直有聯繫?”周樂琪看着他問,“很熟?”
“也還好……”他迴避着她的目光,“……她跟我在同一個學校。”
周樂琪一愣,也想起了往事。
他們……當了7年的同學?
周樂琪心中的酸澀變得更加強烈了。
她有點管不住自己的脾氣,也或許是壓不住心裏的酸意和緊張了,口氣開始變衝,問:“……你們在交往嗎?她是你現任?”
這話一說他的眉頭就皺緊了,立刻就下意識地回答:“當然不是,這怎麼可……”
“能”那個字他沒說出口,也不知道是因爲想到了什麼才收了回去,周樂琪已經不太關心了。
她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探究他和袁嘉惠之間的關係上。
以她對他的瞭解,剛纔他脫口而出的那句否認應該不是謊話,他們也許真的不是男女朋友關係,這讓周樂琪的情緒勉強穩了一穩。然而她依然介意得要命,不能接受在這7年的漫長分別中有另一個女孩兒一直在他身邊,而她一直被矇在鼓裏。
她的脾氣越來越控制不住,語氣也越來越差,又問:“她來找你做什麼?什麼是上次的事?你們說什麼說了那麼久?爲什麼不能讓我也聽到?”
一連串語速很快的質問。
他感覺到了她壓抑的怒火,這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招架少年時代的遺留太過根深蒂固,他骨子裏就是沒法反抗她的,因爲太喜歡她,同時又太擔心她被糟糕的情緒影響健康。
因此他立刻就處在了對峙的下風,甚至感覺完全沒法面對她,儘管他跟袁嘉惠之間什麼都沒有、她來找他說的事也是清清白白的。
他們只是在公寓樓下的咖啡店一起喝了杯咖啡,其間袁嘉惠一直試圖問他周樂琪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也沒有回答她,只是問她來找他幹嘛。
“我來找你說回國的事……”
她似乎很委屈,已經紅了眼眶,但是大概因爲知道他不會哄她或者安慰她,因此就一直忍着沒哭,只是努力有事說事。
“……我爸讓我問你,到底願不願意去他公司裏做事……”
他沒說話,只是端着咖啡杯保持沉默,眉間有微微的褶皺,僅僅這樣就讓袁嘉惠慌亂起來了,又立刻補充着剖白:“你也知道我爸很欣賞你,一直都希望你能回國進公司幫他他都替你安排好了,職位也留出來了,他還說如果你不滿意他隨時可以幫你調整,一切他都會安排好的。”
“謝謝袁叔叔的好意,但這恐怕不太合適,”他終於開口了,神情顯得不易親近,“我是學醫的,並不擅長管理,潤元也沒有跟醫藥相關的業務,我進公司難以服衆,還是不要給袁叔叔添麻煩了。”
“怎麼會?你別這麼說!”袁嘉惠急了,語氣很強烈,“大學裏學的專業跟實際工作本來關係就不密切,我爸說了,你只要鍛鍊幾年,肯定很快就能上手公司的業務他很信任你!”
聽到這裏侯梓皓淡淡笑了笑,眼神很透徹。
“叔叔只是出於跟我父母的交情才一直照顧我,”他平靜地陳述,“也談不上信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