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開車的司機大概是個犯案的熟手,調監控可以發現當天對方是無牌駕駛,估摸警方一時半會兒很難查到肇事者的真實身份,而且即便抓到了也很難把這定性爲謀殺,最後處理的結果很可能不盡如人意。
“那怎麼辦?不定性爲謀殺怎麼再查他背後的人?”周樂琪眉頭緊皺,“這條線會就這麼斷了嗎?”
“明面上可能不會太順,”嚴林很平靜地回答,“但是私底下還有戲。”
這就是有辦法的意思。
周樂琪一向覺得嚴林是個可靠的人,此時一聽這話心就有點定了,又追問:“那一會兒見了羅思雨我們怎麼說?你有什麼計劃嗎?”
嚴林沉吟了片刻,問:“我不太記得這個人了,她後來讀大學了嗎?”
周樂琪想了想,說:“我也不太清楚,但看樣子受教育程度不太高。”
嚴林點了點頭,說:“那更好辦了,交給我吧。”
頓了頓,又看了坐在自己對面的侯梓皓和周樂琪一眼,補充:“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們要有其他事的話可以先去忙。”
用餐結束後他們就要離開餐廳了,周樂琪去了一下洗手間,於是餐桌上只剩下兩個久未謀面的舊友相對而坐。
沒人說話,沉默是漫長無盡頭的,尤其侯梓皓從進了餐廳就沒說過一句話,嚴林並不熟悉這樣的他,他記憶中的那個朋友很健談很明朗,比因爲貧窮而自卑封閉的自己要豁達得多。
他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打破這片沉默,也不知道打破僵局之後該怎麼使場面接續下去,然而疑慮終於還是無法戰勝心裏另一層更復雜的感受,他終於還是先開了口:
“對不起,當年……”
“很抱歉,我……”
異口同聲……都在道歉。
成年人之間的交流大部分都是點到爲止,尤其對於久別的故人來說更是如此,他們之間橫亙着一場染着鮮血的誤會,還有整整7年未曾謀面的生疏,這樣的開口已經非常足夠至少足夠他們彼此感到對方的善意。
很難說這種善意的表露對哪一方來說更珍貴,但先說話的是嚴林,他心裏有些狼狽又有些高興,看着坐在對面的老朋友憋出一句:“……等你傷好了,可以打回來。”
……是在說7年前的那一拳。
侯梓皓聽言笑了一下,淡淡的,的確是早就不在意了的樣子,與此同時他也並不願意讓對話走向一個過於嚴整的方向,因而只是略帶調侃地回答:“不用了,也沒多疼。”
嚴林也笑了,可他知道侯梓皓說的不是真的,當時他下了狠手,一定是很疼的。
心中複雜的感覺還沒能化開,對面侯梓皓的眼神已經偏移開了,他側過了臉,看向了正從餐廳那一頭走回來的周樂琪。
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他看她的眼神還和少年時代一樣純粹,嚴林很熟悉這種場面,高中的時候每次周樂琪站起來回答問題,他都是這樣坐在後排看她的。
就那麼喜歡,就那麼專心。
這時嚴林又聽到他說:“也謝謝你……陪着她折騰。”
這句清淡的言語背後藏着很重的感情,嚴林聽得出來他是在感激他們的到來那是在一個本以爲是孤立無援的境地下,突然等到朋友的開懷。
侯梓皓沒說話,彼時看着那個女孩兒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從餐廳出來以後嚴林要了羅思雨的地址和丁鵬的聯繫方式,隨後就獨自打車走了,他說跟對方聊過以後會再跟他們聯絡。
周樂琪因此而暫時無所事事起來,本來打算找個咖啡廳開始線上遠程工作,回頭時卻發現侯梓皓在頻頻看錶,她就多問了一句:“你另外有什麼安排嗎?”
他看向她,神情有點猶豫,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纔回答她,聲音有些低啞,說:“我……想去看看我媽媽。”
周樂琪沒有隨同侯梓皓一起去探望蘇芮妮,因爲監獄的審查很嚴格,在正規的地方只有直系親屬才能探視,而且需要提前一到兩週申請,經過嚴格的審覈才能放行,她各種條件都不符合,進不去。
她也不適合進去,那位只在新聞裏見過的長輩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她莫名有些不忍去面對她,同時更知道自己不應當去打攪人家親人之間的會面。他說他先去監獄探視,她可以先回家裏休息,他結束之後也會回去,她說好的。
她於是回了他家,一整個白天想辦公也靜不下心,總覺得滿屋子的白布看着不舒服,後來索性起身開始收拾了,把所有遮擋灰塵的布都掀開,又從儲物間找到很久沒用過的各種清潔用具,忙活了三個多小時才差不多收工,使這間豪華的公寓恢復了些許它原本的樣子。
她又自己叫了外賣,喫完以後刷了會兒手機,查到監獄的探視時間一般只有半個小時,也就是說此時他應該已經見完他母親了,而他還沒有回來。
她沒有打電話詢問他,只是耐心地等待,到下午的時候終於能靜下心來工作了,和alvin他們通了幾個電話,然後又看了若干資料,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到十一點他還沒回來,她拿着手機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給他打電話,她自己洗漱後就去客房休息了,輾轉反側半個多小時才終於有了朦朧的睡意。
迷濛之間卻又被鬧醒了。
是他回來了,身上帶着些許室外的涼意,氣息卻是熱的,正在……吻她。
她有些混亂,半夢半醒的時候意識也不太清晰,黑暗之中只感到他的手正很緊地錮着她的腰,親吻是很迷亂的,有點瘋,有點失控,沾着酒氣。
他喝酒了。
意識漸漸清醒,她開始試圖推開他,可是成年的男人力量太大了、根本沒法掙脫,何況他的親吻像個甜蜜的陷阱,每一個呼吸都在透露着他對她的迷戀,讓她越來越心軟。
“周樂琪……”
他在黑暗中叫她的名字,聲音還是啞,叫過她以後又不說話,只是繼續發狠地吻她,好像理性已經淪亡,他也不願意再清醒過來了。
好久之後才消停,但也還是不肯放開她,仍然緊緊地圈着,鼻尖就抵在她白皙的頸窩。
她的氣息還有些不勻,是由剛纔那些過於熱烈的親吻所導致的,她安靜了很久,直到呼吸變得平穩才伸手摟住他的後背,小心避開他受傷的地方輕輕拍了拍,問他:“……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