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斗 >第 70 章
    “何幼安,死了?”

    凌樞有種不真切的恍惚感。

    一切的開始,源於何幼安。

    凌樞最初見到她,是在領事館的宴會上。

    這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就像燈光下的寶石,無論翻轉哪個切面,都是那樣光彩奪目。

    她的美不僅在於容貌,更在於氣質,談吐,舉止,如果所有女人都是不同的詩,那何幼安無疑是泰戈爾筆下最受寵愛的那一首。

    那時候的凌樞,也絕不會想到這個女人將會與自己產生交集,引發後續一連串的故事。

    這個故事裏,有橫行霸道的沈十七,有求而不得的鹿同蒼,有名爲鹿同蒼手下,卻能耐不凡的江河,還有來歷神祕的成先生,甚至還有中途被牽扯進來,本與故事毫不相干的凌樞和嶽定唐。

    他們無一不是環繞在何幼安身邊的男人。

    凌樞越往下發掘,就越發現這個故事曲折離奇,原本以爲的情愛糾葛,通通被推翻。

    何幼安的佈局和目的,似乎也已經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但現在,所有糾葛的源頭,何幼安居然死了。

    凌樞的好奇心就像一顆被高高拋上半空的石頭,卻始終不肯落下,無處着依。

    “會不會是弄錯了?或者是假死遠遁?”

    嶽定唐搖頭:“許多人去龍華機場送行,親眼看着何幼安跟成先生上飛機,飛機起飛沒多久,還在衆人視線範圍內,就爆炸墜機了,趕過去一看,有些人屍身還在,只是不全,何幼安和成先生的,也找到了。”

    這種情況下,十有□□,就是不會弄錯了。

    凌樞還有些回不過神,直到嶽定唐往他手裏塞了杯熱水。

    他才發現江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江河呢?”

    原來之前江河說用不着殺他,正是因爲成先生突如其來的死訊。

    這則死訊想必也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就連過來追殺他們的殺手,只怕現在也羣龍無首,草草撤退。

    “走了,臨走前說你的救命之恩,他還了。”

    嶽定唐見他神情恍惚,不由微微皺眉。

    “你又受傷了?”

    “我沒什麼,就是一些皮外傷。”凌樞定了定神,“你怎麼來了?”

    嶽定唐:“我去醫院,看見你人不見了,只留下一封信。”

    凌樞:“是你發現的?”

    他還以爲最先發現這封信的人,應該是早上過來打針換藥的護士。

    嶽定唐:“周叔讓我上班路上順道給你帶點湯過來。”

    凌樞嘿嘿一笑:“平日嶽長官上班時間也沒那麼早吧?”

    嶽定唐:“你想說明什麼?”

    他一臉平靜淡定,反倒讓凌樞的調侃接不下去。

    “沒什麼,老嶽,多謝了啊,今日要不是你跟江河及時趕到,我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裏了!”

    嶽定唐:“方纔我只打中了那人的腿,嚴格意義上說,不是我救了你,而是江河。”

    這話聽着,好像還有點不甘心。

    打從上學起,凌樞跟嶽定唐兩人就爭。

    爭學習成績,爭老師看重,爭姑娘青睞。

    當時男女同校的情況還很少,女學生大都來自開明富裕的家庭,杜蘊寧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而然引起衆多男學生的傾慕之情。

    其時嶽定唐面上雲淡風輕,實則與凌樞暗地較勁,兩人有來有往,有輸有贏,但每逢嶽定唐輸了一籌,下回總會卯着勁更勝兩籌,由此凌樞便知道,此人記仇好勝,半點不下於旁人,只是一般人看不出來,還當他穩如磐石,不動凡心。

    此刻凌樞聽來,只覺對方的好勝心又發作了,因爲沒能完美救下他一次,心裏有些彆扭。

    而凌樞在家境沒落,紅塵打滾之後,早已學會將那點沒必要的好勝心都連同前塵過往,打包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沒沒,你可別這麼說!就算沒有江河,你那一槍,也足夠讓殺手受傷遲緩,助我逃脫,這一槍可太寶貴了,我也沒想到是你第一個看到求救信,又帶着人趕過來,我心裏那份感激都不知怎麼表達!”

    他趕緊給老同學順毛。

    嶽定唐:“無妨,你可以慢慢斟酌措辭。”

    言下之意,我不介意你變着法兒讚美我。

    凌樞:……

    這纔是姓岳的救人的初衷吧?

    “大恩不言謝,要不,我跪下來給你磕個響頭?”凌樞假惺惺道。

    他篤定姓岳的要臉,肯定不會答應。

    誰知——

    嶽定唐挺爽快:“好啊!”

    凌樞:??

    “……我突然想起來,剛纔一通狂跑,把膝蓋給弄傷了,到現在還彎不下去,要不,咱改日吧,改日?”

    他哎喲一聲,扶着膝蓋開始哼哼。

    “怎麼這麼疼,我這發燒剛好就被揪出醫院,現在渾身無力,感覺病情又加重了,膝蓋也傷了,回去了得再上醫院瞧瞧纔行!”

    多大個人了,還整得小孩兒一樣。

    嶽定唐嘆了口氣。

    “行了,別演了,回去之後,上匯豐銀行,何幼安一定給你留下了什麼東西。”

    他也很想知道何幼安到底在這個戛然而止的故事裏,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論好奇心,嶽定唐只強不弱,只是很少外露。

    凌樞卻道:“不,我覺着,我們應該先去一個地方。”

    嶽定唐:“嗯?”

    凌樞:“塘橋鎮冬春裏。”

    塘橋鎮是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此處耕田處處,入了冬也能見青綠,此時元宵已過,個別膽大包天的新芽已經從枝頭髮出,叫囂着要在春天裏獨佔鰲頭,凌樞此前沒來過塘橋鎮,他對這裏最深的印象,不是山水樹木,而是——

    “我姐說這裏的拖爐餅和雪臉瓜特好喫,她還會做,不知從哪兒學來的,以前給我做過一回,又香又脆,裏面還會夾些春天的野菜,要是有豬油,和着菜餡一道,那就更香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凌樞就捏着一塊剛出爐,熱乎乎的拖爐餅,伸長脖子咬一口,露出被燙舌頭和香氣充斥感官的矛盾表情。

    相比起來,嶽定唐就斯文多了。

    他選擇一手用筷子戳住餅,一手掰下一小塊,輕輕吹口氣,待涼些再送入嘴。

    至今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爲何就神使鬼差大清早天還沒亮去了醫院。

    也許是前晚睡眠不佳,索性早點起牀,也許是惦記學校裏還未批改完的學生論文,又也許是覺得姓凌的太折騰,想早點去把他接回來,免得他撞上成先生又鬧出什麼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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