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宏明在得知曹氏上公堂時已經晚了,此時的曹氏已經受過杖刑交了罰銀,拿到了蓋了官府大印的和離書。
陸舟看着受刑後虛弱的曹氏,心中也升騰起一絲敬意和心疼。他道:“宋宏明一定不願同宋夫人和離,此事若扯皮下去,只怕後面還不知要經多少波瀾。趁着王提刑主審宋顯一案,宋夫人檢舉尹氏和宋氏,也可併入此案之中。那麼和離便也不必通過成都府衙門了。”
李雲璟道:“着實爲難宋夫人了。如今宋顯已死,她和離出府獨自過活,無依無靠,卻也叫人心酸。”
吳槐眼中含淚,聲音略帶幾分哽咽,他說:“宋夫人適才說她住在城郊的莊子裏,那裏清幽安靜,還是挺不錯的。我們日後常去拜訪宋夫人,同她說說話解解悶吧。但願宋夫人不要煩我們纔是。”
陸舟就道:“聽江學兄說宋夫人原是個開朗的婦人,她很喜歡熱鬧,喜歡和人聊天。只是宋顯性子悶,他們總說不到一處去。小槐,宋夫人好像還挺喜歡你的,你不要因宋顯的死而有所顧慮,就像宋夫人說的那樣,你的未來還長着呢。宋顯……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吳槐認真的點頭,然後道:“我會把宋夫人當作自己的親人來對待,哪怕她沒有了宋顯,但還有我。”
陸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宋顯會很高興的。”
“……你這毒婦,竟如此決絕,宋家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宋宏明聲嘶力竭的吼叫斷斷續續的傳了進來,陸舟眉頭一皺,擡步便往府衙大門走,李雲璟三人趕忙跟上。
“……曹氏,我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們若出事,你也別想獨善其身!”
曹氏冷冷的看着宋宏明:“我們已經和離了,宋家的事兒與我何干?”
宋宏明壓低了聲音,道:“我宋家和你哥哥曹大人利益相關,宋家倒了,你哥哥也別想好過。有些事你不清楚,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宋家借你哥哥的勢做的那些買賣,便是流放都不爲過。你若不想你哥哥受牽連,那便就此罷手。和離便和離,從此我們相安無事,大家各走各的路。”
曹氏才受過杖刑,雖王提刑早已打點過,叫衙役手下留情。但曹氏畢竟是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即便下手再輕,仍叫她疼的厲害。再加上宋宏明的聒噪,實在叫她心煩的緊。
“宋宏明,我早說過,殺人償命,你若早早叫尹輝和宋昱伏法,我自也不會做的這麼絕。宋家有今天,是你們逼我的。我不想再同你扯皮什麼,明日公審此案,我們堂上見。”
宋宏明氣急,擡手就要去打曹氏,李雲璟眼疾手快捏住宋宏明手腕。他力道很重,又掐住宋宏明穴位,疼的他呲牙咧嘴。
“你又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公然行兇!”宋宏明吼道。
李雲璟無辜道:“我們是宋顯的同學呀,當日在宋家我們還見過呢,宋老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兒。”
宋宏明:……
他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就是這幾個少年在背後攛掇查案,不然又怎麼會查到阿昱頭上。
“你們是要站在曹氏這邊了?我奉勸幾位,在成都府我宋家還是頗有實力的,幾位若想繼續在華陽書院讀書,趁早和曹氏劃清界限,休管我宋家之事。”
陸舟眉梢一挑:“宋老爺還是先管好自家的事兒吧,我們如何行事自有爹孃和先生教導,宋老爺恐怕還沒有資格教訓我們。”
他見曹氏臉色慘白,顯然痛意難忍,便道:“宋夫人,我們幾個送您回去吧。”
曹氏點了點頭:“有勞幾位了。”
雅兒提前得了曹氏吩咐,早早便將莊子給拾掇出來了。她扶着曹氏上了馬車,陸舟幾人則坐上自家馬車跟在後頭,一路護送曹氏到了莊子上。
陸舟道:“宋夫人身上有傷,明日還要過堂,我們便不入府打擾了,還請宋夫人回去後好生歇息。”
曹氏很感激陸舟的體貼,她現在真的已經很累了,目送幾人離開,便叫雅兒扶她回房休息了。
雅兒道:“王提刑是個清正的好官,若換了旁人,狠命的施刑不說,便是罰銀也要各種剋扣,不知要多交出多少呢。”
曹氏道:“也幸好成都府還有個王提刑,只願明日一切順利……”
此時,陸舟幾人也回到了若水巷。
吳槐已經脫罪,他也不能總蹭住在袁敘白的院子裏,便打算今日整理整理東西,明天就帶着娘和妹妹回自家去。袁敘白被荀湛抽查功課不及格,現下要去補功課。
李雲璟沒什麼事情做,一回家便鑽到陸舟房裏去要話本。
“師弟,我就在你房裏看了,看完了你再收起來。最近風聲緊,青叔一定等着揪我錯處呢。”
“師弟?“
陸舟盯着李雲璟看,腦子裏又想起早上項冬青說的話,他道:“師兄,你早上是怎麼衝大頭笑的?”
李雲璟俊臉一紅,扭捏道:“師弟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真是跟大頭開玩笑呢。”
陸舟顛了顛手裏的話本,道:“師兄近來爲何這麼喜歡看這類話本,這可是男人和男人……”
李雲璟梗着脖子道:“男人和男人怎麼嘛!喜歡就是喜歡,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喜歡是藏不住的。”
陸舟覷着李雲璟,半響沒說話。糾結了好半天方纔又開口問:“那師兄呢?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李雲璟撅起嘴巴,還真的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好半天才答道:“我怎麼知道,我反正是喜歡師弟的。”
陸舟小心臟撲棱一跳,臉頰微微洇上一層紅暈。他輕咳一聲,道:“師兄說的喜歡和我問的不是一回事兒。”
李雲璟撓撓頭:“喜歡就是喜歡,哪有什麼一樣不一樣的。我小時候不喜歡師弟,後來就喜歡了呀。”
陸舟:……
他把話本扔了過去,道:“師兄慢慢看吧……”
李雲璟笑着接過話本,然後見陸舟從袖袋裏掏出曹氏給他的信,才翻開的話本立馬就被他合上了。
“快看看,宋顯寫了什麼?”
陸舟睨他一眼,心說師兄這愛湊熱鬧的毛病也不知像誰。李祖母和李小叔都挺穩重的呀……
他一邊腹誹一邊展開信,信中內容讓陸舟大爲震撼,就連李雲璟都忍不住瞠目結舌。
“……這這這,若信中所言屬實,宋家犯的可是重罪呀!我大陳對鹽、鐵、茶一向管理甚嚴,走私販賣罪同謀反呀!”
陸舟瞳孔微縮:“也許這纔是尹輝動手殺死宋顯的原因。可還記得先生說川蜀的茶葉價錢猛漲,品質卻大不如前。也許和此事有些關係。果然,吳樹和尹輝還是沒有交出實底,看來還得再審審呀。”
“那宋夫人將信交給你又是何意?她希望你去舉報宋家麼?”
陸舟想了想,說:“宋家和曹喜關係密不可分,若宋家參與走私茶葉,那曹喜肯定也知道。宋夫人雖不理這些事,但她畢竟是宋家主母,總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她將這信交給我,當是已經確定確有此事了。宋顯想要舉報生父,可這又會牽扯到宋夫人的哥哥曹喜。宋夫人不願讓兒子失望,也不想直接面對曹喜,所以她希望由我出面。”
“那師弟會將這封信送出去麼?”
陸舟忽然想到那天和青叔的對話,他猶豫了一下:“宋家就要走到絕路了,宋夫人應該有所察覺。這封信,應當還有深意。”
李雲璟一臉茫然:“宋家怎麼就要走到絕路了?”
陸舟拍了拍李雲璟的肩:“我去找青叔,師兄一起麼?”
李雲璟就問:“好好的找青叔做什麼?”
陸舟道:“青叔和官府熟,打聽打聽消息。”
李雲璟還惦記青叔看他那眼神呢,他可不想自己送上門去,便道:“師弟去吧,回來再跟我講。”
陸舟轉身就走了。
項冬青才餵了馬,正要去洗個澡,便見陸舟捏着一封信衝他來了。他挑挑眉:“怎麼?”
陸舟道:“青叔,你看這個。”他開門見山,直接將宋顯的信遞了出去。
項冬青略有些驚訝,倒不是針對信中內容,畢竟此事他早就知道。
“想不到宋顯竟有大義滅親的勇氣。回想一下,宋夫人最近種種舉動或許也是爲了這封信。一個深宅婦人能有如此膽識和魄力,實在令人敬佩。”心中卻在腹誹,這宋夫人心機深沉,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陸舟就道:“這世上許多女子都不輸男兒的。我娘,我大姐二姐,我大嫂二嫂三嫂……”
項冬青挪揄道:“合着好女子都在你們家呢。”
陸舟道:“當然還有李祖母了!”
項冬青:……你也就見過這些個女子吧。
他道:“這封信,你打算想怎麼做?”
陸舟理直氣壯:“宋家禍國殃民,豈能再容他們猖狂下去。當然是按照宋顯的意願行事,舉報宋家,爲民除害!”
項冬青見他挺着胸膛,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勢,餘光卻在覷着自己,不由警惕起來:“你又在試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