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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陸舟雖然心眼兒多,但到底年紀輕,心裏藏不住事兒。被項冬青看穿他也沒覺得有什麼,索性直言。

    他道:“毫不誇張的說,上到朝堂上下,下到整個川蜀,沒人不知道宋宏明的靠山是曹喜。他在川蜀橫行霸道這麼多年,仗的無非是曹喜的勢。而曹喜借勢給宋宏明,當然也不僅僅是因爲宋夫人和宋顯。他在這當中也必定攫取巨利。那麼反過來說,宋宏明一旦有事,曹喜則必受牽連。”

    項冬青眉梢一挑,眼含讚許。

    陸舟繼續道:“尹輝膽大妄爲,宋宏明貪圖利益,他們既然敢幹走私的買賣,少不了打點各地官府,即便曹喜一開始不知此事,但他耳目衆多,此事也必定瞞不住他。那麼他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去阻止,只能說明此事他是默許了的,甚至還從這件事上獲取豐厚的利益。”

    他指了指項冬青手裏的信,道:“宋顯是曹喜的親外甥,他既然給曹喜寫這封舉報信,就說明他確實聽到過抑或是見到過宋宏明參與走私,但卻相信曹喜會秉公處理此事。也許是宋宏明的冷淡讓宋顯更親近曹喜,或者說曹喜代替了宋宏明,給了宋顯許多關懷。所以在得知這件事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找曹喜。信沒有寫完,大概就在這個時候,尹輝策劃了明月樓案件,宋顯有去無回。”

    項冬青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呢?”

    陸舟道:“這封信在這樁走私大案裏或許微不足道,但對於曹喜來說,有了這封信,他便能有脫罪的機會。因爲宋顯是他的親外甥,他舉報自己的生父,一方面增加了這封信的可信度。另一方面,曹喜完全可以以此信爲由拒不承認知曉此事。他可以將所有罪過推到尹輝和宋宏明頭上,自己一個失職不察,頂多被申斥一番。宋夫人顯然也明白其中關竅,若是由她持信舉報,曹喜脫罪的機會會更大一些。但她卻將信給了我……”

    項冬青道:“她在猶豫。或者說,她並不想再去管這些事,所以她想由你來做這個決定。”

    “青叔以爲呢?”陸舟道:“曹喜手眼通天,這封信雖然可以更直接的讓他脫罪,但沒有這信,頂多費一番周折,或許還要折了許多人和事方能保下自己……所以青叔認爲我該不該上交此信?”

    項冬青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問道:“爲什麼問我?”

    陸舟道:“因爲青叔很關注這件事不是麼?你和宋家有仇,還是和曹喜有仇?又或者是爲了李小叔……他們在生意上有衝突?”

    項冬青沉默片刻,道:“四郎,你很聰明,但許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當中更是兇險非常。你們只要好好讀書,其餘的事情同你們並無多大幹系。”

    “那師兄呢?”

    項冬青瞳孔猛地一縮,繼而察覺到自己似乎反應過大,又很快恢復如常。但這細微的表情還是被陸舟捕捉到了。他斂下眸子,想了想說:“這封信,我不會上交了。宋宏明和尹輝惡貫滿盈,曹喜只怕比他們更甚。惡人必當受到應有的懲罰。”

    項冬青動了動嘴脣,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陸舟道:“大人的事兒和我們沒有關係,我會和師兄好好讀書的。但青叔,這世上許多事情並非密不透風,也許我們以前還小不懂事,但人總會慢慢長大的……”

    項冬青也認真的看着陸舟,道:“有些事情,該你們知道的時候自會告訴你們。”

    陸舟也認真的點點頭,然後道:“所以青叔和李小叔果然有事瞞着師兄了!”

    項冬青:……忽然覺得肝兒疼。

    曹氏身受杖刑和離出了宋家,此事在成都府可算掀起不小的波瀾,大街小巷傳的沸沸揚揚。宋家的下人出府採買都撿人少的時候,唯恐被人揪住問東問西,回去還要遭宋老爺的責罵。

    宋家老太太得知此事時,當場暈厥了過去。她知道曹氏這是動真格了,一個和離了的婦人便同宋家沒有半點關係了,她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礙不着人家了。

    尹氏也恨的不行:“沒想到曹氏竟狠心至此,寧可大庭廣衆之下挨那杖刑,丟盡臉面貞潔,也不願放我兒一條生路!老爺,你可要想想辦法呀,我們就阿昱一個孩子呀,千萬不能讓他有事兒呀!”

    宋宏明此刻焦頭爛額,尹輝被捕,北邊的事情全落他一人頭上,早就顧頭不顧腚了,不由煩躁的喝罵:“哭哭哭,一出了什麼事就知道哭。哭要是有用的話,咱們宋家都不知道給人哭倒多少回了,晦氣!”

    尹氏任憑宋宏明怒罵也要拽着他不撒手,哥哥被捕,老太太不省人事,她只有宋宏明這一根救命稻草了:“老爺,你救救阿昱啊!”

    宋宏明給她煩的不行,忍不住道:“沒了宋昱,我還有其他兒子!你放心,我宋家且還絕不了後!”

    尹氏腦子哄的一下炸開,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尖聲道:“宋宏明!你說的這叫什麼話!”

    宋宏明怒道:“人話!若非宋昱動手殺了阿顯,豈有今日禍事!他殺阿顯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阿顯也是我兒子!自作孽,不可活!”

    尹氏癱坐在地,連哭都沒有了力氣。

    翌日,提刑司衙門開堂公審宋顯被殺一案。天剛亮,衙門門口就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百姓。大家交頭接耳,或興奮,或可惜,或憤憤不平……畢竟大宅院的熱鬧不好瞧。

    “這宋家庶子殺嫡子,當家夫人和離出走,呵!夠有噱頭夠狗血,比陸家茶樓說的書還精彩呀!”

    “可不是,要說這尹氏母子可夠惡毒了,還有那尹家開的賭坊,多少人都給摺進去了,官府早該查辦了。”

    “……嗐,你輕聲些,這話也不能亂說。宋家背後靠山大,指不定哪天人家又捲土重來了。我可聽說當初尹家都快上街討飯了,不還是峯迴路轉了!”

    有人就說他:“你這麼怕事兒還來看什麼熱鬧呀!”

    人羣起鬨:“就是就是,趕緊回家哄孩子去吧。”

    那人臉色一紅,搓了搓凍僵的手插進袖管裏,舔着臉笑道:“看熱鬧又不犯法,再說這麼多人呢,宋家能把咱怎的。這可是提刑司衙門!”

    陸舟他們來的稍晚些,這會兒衙門門前的大街已經被堵的水泄不通了。項冬青只好調轉馬頭,從衙門後巷繞過去。

    袁敘白撩開簾子瞅了一眼,忍不住道:“我滴個老天,大家都這麼閒麼?這一路上我見好多商鋪還沒開業,這是連生意都不做了呀!”

    李雲璟道:“愛看熱鬧是人之本性。宋家又是成都府的地頭蛇,你說得有多少人來瞧!”

    袁敘白撂下簾子往車廂壁上一靠,心有餘悸道:“幸好我們不用在前頭擠。”

    吳槐一直坐在車裏沒吭聲,不停的揪扯着手指。看得出來他很緊張。陸舟安慰道:“小槐,此案已算塵埃落定了,待會兒上堂王大人問什麼你便說什麼。你是清白的,不用害怕面對宋昱和尹輝,還有吳樹……不管他和你家有什麼牽扯,你只記得他們是階下之囚,罪大惡極。”

    吳槐用力的點點頭:“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一行人到府衙時,江子義已經到了。他道:“你們怎麼纔來?王大人已經往公堂去了,他叫我在這裏等你們,依舊在公堂裏側屏風後旁聽。”

    陸舟道:“有勞江學兄了,實在是外頭聚了太多百姓,馬車處處受阻。”

    江子義道:“此事備受關注,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陸舟道:“沒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雖無實權,但聚集起來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況且尹家賭坊在成都府沒少作惡,不少百姓深受其害,此案若不得公正處理,百姓只會對朝廷失望。失望累積的多了,就像壩上的沙眼越來越多,總有一天會爆發的。”

    江子義細細思索,不由道:“宴舟此言甚是有理。”

    李雲璟忍不住道:“公堂到了,我們輕聲些。”

    陸舟看他一眼,便真的沒再說話了。

    吳槐和他們不同路,他要作爲本案證人上堂舉證。屏風後只有師兄弟三人和江子義。

    袁敘白忽然又擔心了起來:“不會再有什麼變故的吧。”

    李雲璟瞪他一眼:“快閉上你那張烏鴉嘴吧,該審的王大人都審出來了,吳樹和宋昱對殺死宋顯都供認不諱,今天不過是過堂定罪罷了,最難的時候都過來了,眼前……”

    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從衙門外傳了進來,陸舟眉心一跳。

    哭聲愈來愈近,幾人悄悄去望,見來人竟是尹氏。她穿着一身喪服,未施粉黛的臉憔悴不堪,被官差攔在公堂外,哭聲卻依舊不止。

    她大哭道:“我兒冤吶!求大人替我兒做主呀,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的,一定是有人污衊!”

    袁敘白瞠目結舌:“都二十幾歲了還孩子呢!”

    李雲璟總結道:“巨嬰!”

    陸舟預感不太好,他下意識緊抿嘴脣,看時辰差不多到了升堂的時候了,怎麼王大人遲遲不來?

    正當他心內焦灼時,王自清的貼身長隨急匆匆跑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大牢那邊出事兒了,吳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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