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弟倆正在插科打諢,門房突然來報:“大人,衙門外頭有一個青年人,說是來應召仵作的。”
陸舟眉梢一挑,這告示貼出去也沒幾天,他還以爲沒人會來應召呢。
“你先將人帶到前衙花廳,我等等就來。”
他禿嚕嚕將冰酪喫完,李雲璟見狀也忙地把冰酪三兩口喝下去,還不忘囑咐吉祥:“叫孟嫂子得空再做兩碗,我這還沒喫着味兒呢……”
陸舟看到他師兄這副模樣就想到了豬八戒吃人參果,他就樂:“二師兄,你其實不用這麼急的。”
李雲璟氣的捶他:“我就是想看看哪個小青年這麼勇來應召仵作。”
師兄弟倆你追我趕的跑去了前衙,路過的下人瞧見就忍不住笑:“到底是小年輕,就是活潑。”
兩個活潑的小年輕此時正看着縣衙前廳裏那個小青年,六目相對,都大爲詫異。
“你們?!”
“沈歸?!”
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認出了對方。沈歸最先反應過來,不由審視陸舟和李雲璟:“想不多時隔多年,你竟成了一縣知縣。”
陸舟也道:“想不到時隔多年,你竟來我衙門應召仵作。”
沈歸:“……我本就是仵作,看到縣衙召仵作,自然就來了,不過是混口飯喫罷了。”
李雲璟刺兒他:“那你混的可夠遠的,跑平縣來當個仵作。”
沈歸微不可察的哼了一聲。
陸舟聽袁知縣說過,沈仵作對仵作一行見解頗深,沈歸在這方面更是青出於藍。當年沈歸出走他還是很想挽留的,只可惜沈歸一直在調查殺害他爹的主謀。如今沈歸出現在平縣,或許平縣有他想知道的事情。而能更多接觸平縣事務的只有縣衙。
如若是以往,他一定對沈歸的到來表示開心。但眼下他正在調查孟璋背後的事情,他無法確定沈歸的突然出現與這件事有多少關聯,所以他直言相告:“你出現在這裏還是想查當年沈仵作的事兒麼?實不相瞞,平縣勢力複雜,本官眼下正處在風口浪尖,實在不願冒險留下不知底細的人。”
沈歸眉頭一皺:“你查到了什麼?”
陸舟挑眉看他:“我爲何要告訴你?”
沈歸:……
他這些年同顧淮在一起查案,習慣了同他那樣說話,他有許久不曾在別人手下做事了,一時竟忘了此時陸舟是知縣大人,而他不過是平民百姓。他甚至還當陸舟是當年德陽縣的少年天才。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沒向陸舟行禮問安,已是自己不敬在先了。
意識到這點,他忙拱手行禮,道:“陸大人,沈歸併非對大人不敬,只是適才急切,一時疏忽。我來平縣應召仵作是提前安排好的,我以爲大人知道內情。”
前些日子顧淮突然消失,只給他留書一封,告訴他在平縣聚首,並讓他以仵作身份進入縣衙。他便以爲是顧淮接到什麼任務需要他配合。這些年雖說是查當年的案子,但許多時候線索都突然中斷,完全無處着手,查了多年也只蒐集了些零散的證據。所以更多時候他都在幫助顧淮做任務。
他大概知道顧淮是替邊關徐家做事的,而徐家則是當朝天子的細作網。他名義上是殺手閣的殺手,其真實身份則是徐家的暗人,專門對付北遼細作的釘子。不過當年胡家滅門之事一出,他便被當成替罪羊送去了德陽縣衙,也就是說在殺手閣那個組織裏,他已經是個死人了。所以這些年,他做回了顧淮。
每次他們合作做任務,顧淮都會提前安排好,他只要在約定的時間在約定的地點出現便可。這次同樣,只是他不知道一起共事的人是陸舟和李雲璟。
陸舟聽他這麼說也微微蹙起眉頭:“我沒聽說呀!”
沈歸也不由有些擔心,難道是顧淮出了什麼意外?
又是六目相對,只剩沉默。
就在不知如何打破僵局時,門房又來了:“大人,衙門外有京城來的天使。”
陸舟眼睛一瞪:“天使?”
門房點頭:“瞧着挺有派頭的。”
陸舟嘬了下牙花子:“天使來平縣作甚?之前也沒聽說上頭有什麼事兒安排下來呀!”
李雲璟也一臉懵逼:“不會是假冒的吧。”
陸舟理了理衣襟:“先出去看看吧。”然後扭頭看着沈歸說:“我叫吉祥安排你在偏院歇一歇,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兒再來找你。”
沈歸拱手應是。
陸舟於是和李雲璟相攜而出,一邊碎碎念:“誰呀,這時候來,來前也不說透個消息,先生也不靠譜呀……”
一路叨叨着到了縣衙門口,李雲璟定睛一瞧,還是個老熟人。
“張大人?!”
張尚慶笑着拱手:“小陸大人,李公子,別來無恙啊。”
張尚慶擺擺手:“小陸大人客氣了,我這次也是奉皇命前來,此事隱祕,暫不足爲外人知曉,皇上便派了老臣過來主事。”
當然更重要的是不能被別人知道李雲璟有着一張和皇帝一模一樣的臉呀。
李雲璟就問:“張大人一向不離皇上左右,您出來辦差,皇上可還習慣?若是身邊人不得用,說不得要給那曹老太監欺負呢。”
張尚慶心說這小子還挺惦記皇上的,也不枉費皇上爲他煞費苦心了。他道:“如今皇上身邊有伏太師和荀大人在,朝臣們都消停着呢。至於身邊伺候的,是老臣手把手教出來的乾兒子,雖說沉穩不足,但衷心有餘,也有股機靈勁兒,辦事兒還算牢靠。”
李雲璟就點頭:“那就成,皇上近來可好?在宮裏是不是挺悶的?”
張尚慶一聽這話,酸不溜丟的說:“託您的福,皇上近來常偷溜出宮,精神頭好着呢。”自己這趟出外差,他那乾兒子必定勸不住皇上,這段日子說不準又跑出去多少回呢。
李雲璟撓撓頭,笑了笑:“那就好,我還擔心我們走了他一個人怪無聊的。”
張尚慶:……幸虧你早早走了。
“既是張大人前來,那也不是外人了,我們也別在外頭站着了,先進衙門吧。我回頭叫吉祥給張大人收拾一處院子來。縣衙不如宮裏,如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張大人見諒。”陸舟擡手請張尚慶進院。
張尚慶則擺手笑道:“什麼周到不周到的,小陸大人也別同我客氣。我們都是給皇上辦差,差事辦好了,什麼都好說……對了,小陸大人之前上的摺子皇上已批覆了。那叫何峯的貪瀆官銀,按律當流放兩千裏,小陸大人過後自行安排將人押送入京,交由刑部複審便是。過會兒我將皇上批覆的公文交給你。”
陸舟點頭:“有勞張大人了。”
張尚慶又側過身,指着他身後一個高大挺拔的青年說:“這位是顧淮,吏部新任命的平縣縣尉。”
陸舟看了顧淮一眼,顧淮也看了看陸舟,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顧淮,見過陸知縣。”
陸舟也忙回了一禮:“顧縣尉客氣了。”
他又暗暗將人打量一番,見這顧淮身姿卓越,眉眼方正,一身英雄氣。不由又扭頭看了眼張尚慶。
他既和張尚慶一道前來,又得張尚慶親自介紹,想必是皇帝手下的人了。
張尚慶見他眼神微妙,便知這小陸大人猜到了七八分,遂隱晦的衝他點點頭。
“好了,我們進院去說吧,這登州一帶氣候實在乾燥,我這喉嚨都有些痛了。”
陸舟忙道:“後廚存了些冰,今兒早上剛到的,我叫廚房做些冰酪來給張大人解暑。”
張尚慶笑着拱手:“多謝小陸大人招待了。”
李雲璟也跟着往院裏走,還不忘回頭瞄一眼顧淮,然後小聲跟陸舟說:“我適才就看見這人了,他眼神四處亂瞄,好像在找什麼人似的。”
陸舟就道:“管他的,反正現在有了縣丞又有了縣尉,我身上的擔子可輕省不少呢。”
李雲璟也就是好信兒跟師弟叨叨兩句,別人的事兒跟他也沒什麼關係。
“正好一會兒還能再喫一碗冰酪呢。”
陸舟也頗有幾分期待。
突然來了客人,後廚也準備不及,見廚房有什麼材料便放了什麼,所以上來的冰酪各式各樣,有綠豆的,有紅豆的,還有牛乳的。
張尚慶卻也不是什麼講排場的人,他喫着味道不錯,還道:“小陸大人還怪會享受的。”
李雲璟生怕師弟給人留下一個奢靡的印象,影響日後仕途,忙解釋道:“哪有,這冰本是用來保存屍體的。”
張尚慶聞言臉色瞬間就綠了,剛喫的一勺冰酪他是吐也不是,嚥下去也不是。
陸舟忙道:“張大人可別誤會,這冰塊是單獨分出來的,沒碰過屍體。”
張尚慶雖是嚥下去了,可總覺得冰酪味道不對了。
轉而反應過來:“屍體?平縣有命案?”
陸舟道:“幾個月前的舊案,後院停放的是我的前任孟知縣,還有師兄的前任尤師爺的屍首。”
平縣知縣暴死,趙崇裕本就有所懷疑,張尚慶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只是沒想到事情進展這麼快,陸舟已經將屍體挖出來了。
他神情有些嚴肅:“難道背後之人有線索了?”
陸舟搖頭:“不過平縣就這麼大,總會找到人的。”
張尚慶聽此言不由有些擔心起這趟的差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