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重錦官城 >第 209 章 第 209 章
    劉霑主事多年,他知道曹喜私底下幹了些擦邊的買賣,私開礦山、走私北遼他都知道。鑑於利大,他也得了不少好處,拉攏更多人才,收買更多朝臣,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敲打着曹喜別貪大。

    曹喜這個人狂妄,他並不將北遼看在眼裏,在他看來,走私北遼無非是利益交換。北遼人野蠻,他素來不喜。只是不知他臥牀這些年外面都發生了什麼事兒,曹喜竟通敵叛國,還招來了北遼軍人,險些讓登州府淪陷。

    劉霑雖然藐視王法,但他心裏同樣不認同北遼。雖然陳國在軍事上弱於北遼,但陳國乃中原正統血脈,比蠻夷之徒不知高貴多少。他貪污,弄權,把持朝政,一手遮天,但他從未想過要同北遼有什麼牽扯。所以他並不懼怕趙崇裕去查。至於那些貪贓枉法之事,鬥了這麼多年,這已經是明擺着了,趙崇裕同樣拿他沒有辦法。

    但眼下不同。劉曹一體,甚至這些年曹家在各地的經營已隱隱有超過劉家之勢。曹喜的能耐可不是劉秉能比得上的。如若劉曹繼續合作,和趙崇裕鬥他們也不輸什麼。可若這時放棄曹家,劉家必定獨木難支,甚至還會被曹家反咬一口。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勢力只怕會不堪一擊。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血腥味道彌散在劉霑周圍,他頭腦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

    門外傳來劉秉低低的嘆息聲:“也只能如此了。到時還請夫人回孃家同岳父說說,聯合我們的人一同上書向皇上陳情。”

    劉夫人樂得答應。否則劉家若被牽連進去,她孃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安慰劉秉:“雖然現在勢弱,但朝廷的事兒不就是鬥來鬥去,此消彼長。等過了這風頭,咱們劉家自然會再起復的。”

    這話說的劉秉心裏很是熨帖:“夫人這話深得我心啊。”、

    房內劉霑緩緩閉上眼,他知道,劉家的覆滅是遲早的事兒。

    福壽宮沒有掌燈。

    劉太后坐在黑暗之中,心緒出奇的平靜。

    貼身宮女來報:“探子回報,說是,說是劉大人進宮向皇上陳情,曹家所作所爲與劉家無尤,皇上褒獎劉大人剛正不阿,還提了二公子進戶部任職。”

    劉太后冷笑:“什麼探子回報。這些年劉秉無能,劉家勢力早已大不如前。趙崇裕手段狠辣,我福壽宮派出去的釘子早就給他拔了個七七八八。否則他圍福壽宮時,爲何我們事先一點消息都不知!如今福壽宮被他圍的鐵通一塊,你能探得的消息不過是他想讓我們知道的消息罷了。”

    貼身宮女道:“皇上既褒獎了劉大人,是不是曹家那事兒皇上便不會怪罪劉家了?”

    “天真。無非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罷了,趙崇裕現在處置曹家恐怕都焦頭爛額了,他巴不得劉家這時候乖乖的,別給他添麻煩。待曹家這事兒解決完,你以爲他會放過劉家?”

    她嘆息一聲,不知是恨還是無奈:“可嘆我那侄兒劉秉舔活了這麼大歲數。如若是兄長主事,還輪得到趙崇裕作威作福!什麼褒獎,什麼到戶部任職,他那是在侮辱我劉家!”

    貼身宮女急道:“曹公公已被崔統領的人帶走了,現今不知情況如何。我們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呀?”

    劉太后就道:“自然是好好的呆在福壽宮做我的太后。皇上這會兒不會動劉家的,待風頭過後,再行謀奪吧。”

    有人憂愁自然有人歡喜。

    趙崇裕此時正逗弄着一隻翠鳥,他語氣雖和平常一樣無波無瀾,但能聽得出幾分輕快明朗。

    “劉秉這個庸人,倒是幫了朕大忙了。”

    伏太師捋着鬍子笑道:“皇上乃真龍天子,自有蒼天庇佑。若非劉霑中風,這次我們斷不會這般順利。崔統領剛來了消息,曹喜已被抓捕,不日便可押解入京。”

    趙崇裕很少情緒外露,他忍不住以拳擊掌:“好!這一整件事陸家兄弟倆可居首功,陸舟那賊小子機靈的很,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平縣竟給他保住了。”

    伏太師攏着袖子笑道:“皇上慧眼,竟得如此良才。老臣看過張大人上奏的摺子,聽聞陸知縣在平縣推行各項舉措,很受百姓擁戴。老臣仔細研究過,有些條令可以於全國推行下去,目下正在同荀大人商議可行性。”

    趙崇裕道:“查抄曹家,除卻給受害之人補償之外,國庫亦能充盈不少。朕打算待曹家之事過後,再開恩科,廣納賢才,將荀子湛和陸舟上報的強軍富民之策正式推行下去。”

    伏太師躬身道:“此舉必深得民心,亦能載入史冊。”

    趙崇裕笑道:“太師此言爲時尚早,待政令推行下去再拍朕的馬屁也不遲。”

    伏太師哂笑一聲,咂摸了下嘴,又道:“說到政令,臣今日又收到平縣陸知縣上的摺子。”

    趙崇裕眉梢一挑:“他又有什麼鬼點子了?”7K妏斆

    伏太師呈上摺子,道:“他要改良律法,爲女子正名,爲幼童立法!”

    趙崇裕收斂笑意,伸手接過伏太師手裏的摺子,看過之後,一臉肅容。

    奏摺中以此次案件中牽扯到的拐賣女子以及幼童案說起,先言誘拐之罪理當重判。後又提及婦人幼童乃爲弱勢,如果連律法都不保護他們,那便只能淪爲權貴玩物。又着重點名曹喜犯下的滔天重罪,繼而又轉到曹喜的妹子曹氏身上。

    言語間談及她大義滅親之舉,又道其揭發宋宏明惡行時所受釘板之苦。談及目下陳律對女子多加約束,若與丈夫和離,不僅嫁妝歸爲男方,還要向官府繳納罰銀。若告發丈夫,官府先不問罪名,而是先使婦人受釘板之刑。如此種種實屬不公。女子心中之大義,不輸男兒,不該如此區分對待。

    趙崇裕想到張尚慶信中褒揚的女子竇珠娘,又想起陸舟那位敢於離家千里,如今與徐飛一起經營陳國暗樁、培養細作的陸二娘子陸安。便是那位曹氏,亦有不輸男子的謀劃。還有這世上許許多多平凡卻堅韌的女子,如陸舟的母親蔣氏,如李雲璟的祖母李老夫人,他們將後代教養的極好,長成之後爲國盡忠,爲民盡力。還有生養自己的母妃裴氏,溫良賢淑,將諾大王府打理的有規有矩。

    誠然,這世上同樣也有諸如太后劉氏那樣的惡毒婦人。可人心之惡,又豈能以男女論之。

    趙崇裕雙手撐着宮牆,極目遠眺:“陸舟說的對,女子勢弱,該當予以保護。何況這又並非驚世駭俗之舉,早在秦國,女子便有諸多權利。他們可以同丈夫和離再嫁,自有律法保護她們的財產。若丈夫謀奪妻子的嫁妝,同樣有律法予以懲處。秦以後,仍有朝代沿襲秦律,對女子寬容,甚至還有女學成立,她們之中不乏有才者,更出了女相和女將。她們同樣可以治國,可以戍邊。”

    “自前朝後期,這條令便被漸漸廢除,女子從父、從夫、從子。但細細想來,禁錮女子對國家有何利益呢?似乎並沒有。反觀過去那些朝代,無一不是強盛一時。”

    伏太師道:“皇上所言極是。陸知縣所提女子可以爲官、從商、爲將。雖在過去有過先例,但到底僅有少數。老臣以爲,改革不急在一時,可循序漸進。先從律法着手,給女子更多的保護。諸如侵犯、猥褻、誘拐、□□之罪,當予以重罰。”

    趙崇裕點了點頭:“太師此言有理。我們這一次步子已經邁的太大,有些事不宜操之過急,要慢慢改變。”

    伏太師道:“皇上聖明。”

    趙崇裕用手指敲了敲摺子,道:“後頭還有呢,扯了些什麼生殺之事,無非是想替那曹氏求個情罷了。曹喜若被定罪,全族無可倖免。陸舟希望朕赦免無關族人。”

    伏太師就道:“舉兵謀反、通敵叛國本就是重罪,更遑論貪贓枉法,拐賣女子幼童,不從重處罰不足以平民心呀。不過陸知縣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曹氏全族那麼多分支,也並非都與曹喜同流合污。不知者無罪,倒可從輕發落。”

    趙崇裕瞥了伏太師一眼:“太師便直說贊同陸舟的說法也無不可,朕雖恨劉曹弄權,但也並非嗜殺之君。此案纔剛開始審理,尚有許多深處不曾挖掘。對於參與者朕必定不會放過,但與曹喜無利益牽扯者,朕自然會酌情處置。”

    伏太師躬身道:“皇上仁德乃天下百姓之福。”

    趙崇裕撥弄着翠鳥,手一擡,翠鳥藉着他的手勢撲騰兩下翅膀,猛衝上天,在湛藍的天幕下盤旋兩圈,叫聲清亮。

    他看着那自由飛翔的翠鳥,緩緩說道:“即便這翠鳥驚擾了劉太后,也不用怕會被活活掐死了。”

    伏太師想起幼小皇子初入宮廷的那段歲月,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皇上,終於苦盡甘來了。”

    趙崇裕道:“陳國會在我手裏變得更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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