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重錦官城 >第 222 章 第 222 章
    陸二郎陪了陸滿倉幾杯酒,陸滿倉酒量不算好,又一把年紀了,蔣氏便也不許他多喝。眼見着喫的差不多了,便要各自散了。

    “四郎,和娘一起把你爹扶回房裏。”

    本來陸二郎見陸滿倉有些醉了,就要上前去扶,屁股都擡起來了,手都伸出去了,他娘卻喊了四郎。陸二郎尋思爹孃許多年未見四郎,定有許多話要說,便又老老實實坐回去了。他酒還沒喝夠呢。

    李老夫人也喊了李雲璟。

    李雲璟看了眼陸舟,遞了個隱晦的眼神,意思是晚點去你房裏找你。陸舟也丟了個眼神回去,表示他收到了。

    項冬青緊忙用手捂住眼睛,他很想自戳雙目。

    陸二郎剛提起酒杯想張羅杯酒,見狀忙問:“項兄弟酒勁兒上頭了?”

    項冬青擺擺手,頗有些鬱悶的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項兄弟豪爽!”陸二郎也跟着陪了一杯。

    項冬青:……

    陸舟剛把他爹扶到牀上蓋好被子,便聽震天的呼嚕聲傳來,陸舟忍不住笑着對蔣氏說:“娘你看,爹還是那樣,一沾枕頭就着,睡的可香了。”

    蔣氏擰了擰布巾,給陸滿倉擦了把臉,一邊回陸舟:“你爹心大,萬事不愁。”

    陸舟在牀邊坐下,道:“咱家日子好過了,我們兄弟幾個還有小輩子侄也都漸漸出息了,爹孃操勞半輩子,也該享福了。”

    蔣氏撩了撩眼皮:“哪就那麼輕鬆,總要把兒女的婚事都操辦完纔算。”

    陸舟僵了一下。

    蔣氏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別在這兒礙事兒,還得給你爹擦腳呢。”說着又去洗了一塊擦腳布。

    陸舟起身笑着接過:“娘,你歇着,我來就好。”

    他給陸滿倉脫了襪,忍不住禁了下鼻子,一臉嫌棄道:“爹的腳還是那麼臭!”

    蔣氏就樂。

    陸舟屏住呼吸給他爹擦腳,小眼神挪了挪,暗中看了看她孃的臉色,然後狀似不經意的問:“娘要給我張羅親事了麼?”

    蔣氏道:“爹孃一輩子在土裏刨食兒,沒什麼大本事,也不認得什麼達官貴人。你如今是大官兒了,爹孃能給你說的親事有限。頭兩年你還小,又剛入官場,爹孃便也沒想着這事兒。現在你也二十出頭了,是該成家了。”

    陸舟低頭給他爹擦腳,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到底沒說出口。

    蔣氏看着陸舟。她這小兒子容貌出衆,盡是撿着他倆好看的地方長。讀了許多年書,又當了許多年官,身上便又有了幾分氣度。不管橫看豎看左看右看,蔣氏都十分滿意小兒子。唯有一點。

    蔣氏嘆了口氣,對陸舟說:“你從小就主意正,心眼兒多。用那些小喫食哄的全村孩子都跟着你,虎頭幾個子侄更是聽你的話。娘雖不知那些東西都是從何處來的,但娘知道你不曾走過歪路……”

    陸舟自以爲小時候那點事兒藏的夠深,卻不知蔣氏慧眼,早就知道這孩子不同。起初她也以爲那些零嘴是陸伯庸或是李家拿的,但後來觀李少爺行徑,又似乎哪裏不對。但這孩子又確實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她就想也許是通過李家三爺結識了什麼人也未可知。畢竟小兒子那花花心腸連她當孃的都自愧不如。

    “……娘,我,我認識一個朋友,李少爺也認識的……”陸舟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娘解釋了。

    蔣氏道:“娘知道,你都這麼大了,這些事情倒也不必都告訴娘。關於你的親事……”她頓了頓,而後有些艱難的說:“娘不管了,你自己的事兒便自己做主吧。”.七

    陸舟有些錯愕的擡起頭。

    蔣氏微微別過臉:“憑你的性子,娘便是想管也管不了,你總有法子搪塞。只是你爹這裏,恐怕要費一番口舌。還有你先生那裏,也要好好說說的。”

    陸舟感覺他聽懂了娘說的話,但又好像沒聽懂。

    他縮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問:“娘你……你知道……我,我和師兄……”

    蔣氏老臉一紅:“好了,你別說了。”

    突然陸滿倉哼唧兩聲,動了動腳丫子。蔣氏撇了撇眼睛,道:“行了行了,你那是擦腳呢還是給你爹脫皮呢,都搓紅了。”

    陸舟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但手上那味兒又讓他倍感酸爽,忍不住五官糾結起來。

    蔣氏看他那滑稽樣子,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轟蒼蠅似的把人趕走了。臨走時還道:“想想怎麼跟你爹說吧。”

    陸舟輕輕嗯了一聲,小聲道:“謝謝娘。”

    李雲璟扶着李老夫人進了房間,又屁顛屁顛兒的去給李老夫人倒了杯熱水。然後殷勤的問:“祖母要不要泡個腳暖暖身子,阿璟去打水。”

    李老夫人笑着點頭:“難得阿璟有這份心。”

    李雲璟笑嘻嘻的出了房門,不大會兒就端着個木盆又回來了,他肩上搭着一條擦腳布,小心端着盆的架勢活像個店小二。李老夫人多看了兩眼,嘴角掛着淺淡笑意。

    李雲璟將水盆擱下,仰頭對李老夫人說:“祖母試試看水溫可以不,我才用手探了探,倒是剛好。”

    李老夫人脫了鞋襪,用腳尖試了試,笑道:“剛剛好,暖和。”

    李雲璟擼了擼袖子,道:“祖母,我還學了一手按摩的手法,我給祖母按按,讓祖母睡個好覺。”

    李老夫人連連點頭,端詳着李雲璟一會兒,道:“阿璟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心也愈發細膩了,往後必定是個疼愛妻兒的好丈夫好父親。”

    李雲璟手一頓,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嗐,倒,倒是也不急。阿璟雖說在登州府時經管了家裏部分生意,到底不算成熟,還有的學呢。先立業再成家不遲。”

    李老夫人閉着眼,道:“你跟着四郎一起上任,前兩年四郎在登州做官,你便經營着登州的生意。這兩年又到了梁州,你要着手打理梁州的生意。日後說不定又去何處了。像你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做生意,能學到什麼呢?不過都是下面掌櫃在做,你主事罷了。”

    李雲璟悶了悶頭,沒吭聲。

    好半響,李雲璟擡頭看了眼李老夫人,小心翼翼道:“祖母,若是阿璟做了什麼惹祖母不開心的事兒,祖母可以打我罵我,但請祖母不要氣自己,不要氣壞了身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摸了摸李雲璟的頭,道:“阿璟小時候雖調皮跋扈了些,但心腸不壞。你性子直,沒那麼多花花心思,高興還是不高興,喜歡還是不喜歡都寫在臉上了,十次有八次都吃了四郎的虧。”

    說起小時候,李雲璟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那是讓着師弟呢。”

    李老夫人點了點頭:“阿璟雖直接,但卻不笨,祖母都知道。”

    祖孫倆又默契的沒再說話,安靜的空氣中凝滯着一分侷促。

    許久,李老夫人嘆了口氣,她道:“阿璟啊,喜歡是藏不住的。”

    李雲璟猛地擡頭。

    李老夫人慈愛的看着他:“即便你刻意收斂隱藏,但眼睛騙不了人,心更騙不了人,歡喜便自然而然的溢了出來,只是你身處其中,自己不知而已。”

    “祖母……”

    李老夫人道:“祖母不懂這樣的感情。但你們還年輕,雖然已經在外遊歷過,也經歷過官場沉浮。但感情之事,誰又說得清呢。你和四郎日日朝夕相對,感情在天長日久中滋生是在所難免。那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們彼此不在身邊,時日久了,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呢。四郎比你小,感情上比你懵懂。你能確定他和你一樣堅定麼?這樣的感情不被世俗接納,你們將面臨的考驗也必定更多。祖母不想阻攔你,但或許,你們分開各自冷靜下來,也許會找到最終的答案。”

    “阿璟,四郎是官身,前程遠大。兩個人若勢均力敵,並肩前行,感情自然穩固。若一方落後太遠,感情恐難長久。”

    “師弟不會這樣的!”李雲璟忙道。

    李老夫人就看着李雲璟,道:“有時候外人的目光和言語也是傷人的利器。”

    李雲璟低下頭。

    李老夫人就道:“四郎自小便立志當官,掃平天下冤案。你呢?你有什麼抱負呢?”說到這兒,李老夫人輕嘆:“你不能爲官,和家中之事脫不開關係。但君子不以外物而轉移意志,你也不能因爲這些原因便放棄努力。便是你沒有什麼志向,祖母也不會逼迫於你,做一田舍富家翁倒也落得逍遙。但我們李家祖祖輩輩這麼大的家業卻也要有人接手,你總不能真的什麼也不懂的。”

    李雲璟陷入沉思。李老夫人說的他又何嘗沒有想過。師弟是那般耀眼的存在,不管走到哪裏都備受歡迎。即便他心裏並無攀比之心,師弟對他也並無嫌棄之意,但祖母說的對。他若心無志向,如何配得上師弟!

    他擡起頭看着李老夫人,道:“阿璟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完,他神情忽然鄭重起來,又道:“祖母也說了,阿璟不能爲官乃是因爲家中之事。但阿璟是李家的一份子,既享了李家的福,自然也要擔李家的禍。祖母,阿璟長大了,阿璟是不是可以知道李家過去的事了。爲什麼,我和當今皇帝有着一模一樣的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