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去你的島 >分手嗎
    最近的王結香不對勁。

    她會盯着一個地方,眼神放空,突然地開始走神,光殷顯碰見的都好幾次了。

    第一次,王結香在煮粥,殷顯聞到焦味過來,發現她撐着頭坐在椅子上發呆。

    第二次,他接她下班,拐彎之後她人沒了。殷顯返回找她,她低着頭,看着地板的磚往前走,全然沒有察覺自己走錯路。

    前兩次,他以爲她身體不舒服,王結香總回答他:沒有。

    第三次,殷顯半夜醒來,旁邊沒人。

    打開燈,他看見王結香抱着膝蓋坐在牀的角落。

    “你怎麼不睡覺啊?”

    燈光和他的聲音將王結香從恍惚拽回現實。她看向他,鬆散的神情突然緊繃。

    “你去哪?”她如臨大敵地問。

    “我沒去哪,”殷顯不解她爲何露出這樣的表情:“你做噩夢了?”

    王結香搖搖頭。

    她重新躺下。

    在殷顯入睡之際,她冷不丁地說了句。

    “顯哥,你喜歡我嗎?”

    他轉過身,哄小孩似地撫了幾下她的後背。

    “喜歡嗎?”王結香的聲音聽上去毫無睡意。

    殷顯嘆了口氣。

    ……

    讓他沒想到的是,王結香竟然帶着這種狀態到工作中去。

    聽到開門聲殷顯吃了一驚,不該是早下班的日子,她提早回家了。

    戴着忘記脫下來的海鮮廠的工作帽,王結香的神色頹靡。

    他問她出了什麼事。

    手揪着揹包帶,王結香結結巴巴地說。

    “今天分類海鮮,我把好的海鮮和淘汰的兩堆弄混了,沒檢查就給了顧客,被顧客投訴。老闆說我心不在焉,讓我回家休息。”

    殷顯沒安慰她。

    “你確實心不在焉。”

    他眸子冷着,看上去一臉的不近人情。

    “走路想心事,晚上不睡覺。這樣的狀態,能上好班,做好工作?”

    王結香的嘴扁扁的,逐漸抿成一條直線。

    沉默半響,她重新開了口。

    “顯哥,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我之前問你,你喜不喜歡我,你沒回答。”

    殷顯蹙緊眉頭:“現在我在和你談你的工作。”

    “嗯,”她垂着眼,悶悶地說:“你在和我談工作,我知道。可是我最近就一直想不通啊。我更早的時候,想和你談感情,你不願意和我談。”

    “王結香。”

    他罕見地連名帶姓喊她,她的肩膀一抖。

    “你是不用喫飯不用有地方住,靠愛情就能活下去是吧?”

    “如果被辭退,你再去哪裏找工作?你明白工作多難找,自己都說過自己是初中文憑,農村戶口,年紀輕,又是個女生,稍微好點的單位都進不去。找海鮮廠這個工作也找了好一陣子的,你很感激老闆錄用你,人家相信你,給你工打,你反而懈怠了是嗎?”

    王結香眼睛酸酸的,他說中她的痛點,讓她心裏掩藏的自卑全部跑出來了。

    她這陣子冥思苦想,爲什麼她一再在再而三地主動詢問,殷顯仍舊不跟她分享他的想法。如今他的這番話,叫她自個兒得出了答案。

    “對,我是初中文憑,年紀輕,農村人。所以你感覺我很蠢,所以很多事你不願意說……覺得說了我也聽不懂。”

    殷顯的太陽穴抽抽地疼。

    “你怎麼扯到那邊,我們說的是一回事嗎?我不願意說什麼了?”

    她紅着眼睛控訴。

    “簡單的‘你愛不愛我,喜不喜歡我,’你從來沒有直接回答。你以前的事,你心裏藏的事,你寧可自己煩惱,不說出來讓我共同分擔。”

    王結香憋回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努力使嗓音保持冷靜。

    “假如你沒有不願意回答,是我誤會你。那麼,顯哥,你認爲我們爲什麼要在一起?我這會兒就想問這個。”

    他擡了擡眼,盯住她,吐字流暢而清晰。

    “因爲能讓彼此的生活方便。”

    “和我在一起令你生活不便,不如別在一起。”

    王結香深吸一口氣。屋裏的氧氣稀薄,但她這般用力地吸氣,反倒使得缺氧的痛苦一路燒到肺裏。

    她被他的話傷了心。

    “方便?哪裏方便?有人幫忙打掃衛生,家務方便?有人一起做飯,喫飯方便?或者是有人住一起,房租便宜?”

    她說到這種程度,不見他來打斷。

    王結香的表情一點點暗了下去。

    眼裏打轉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幹掉,她的嗓子啞了。

    “啊,我忘了,是我,我一開始這麼說的,我們一開始約好的,我帶給你方便。我還要謝謝你的好心收留。”

    他不說話,任由她一直說,任由她的情緒愈發失控。

    “我以爲在一起這些日子,會有些別的什麼吧。比如喜歡啊,在意啊,之類的……原來沒有。”

    王結香表露的情感越激烈,殷顯的反應就越是牴觸。

    他抱手站在一邊,依然是微微地皺着眉,完全沒有要跟她溝通的意思。

    待她的話說到頭,屋內陷入靜默。

    他們倆面對面杵着,竟淪落至無話可說的境地。

    王結香覺着可笑,殷顯這幅置身事外的模樣,彷彿是人類在看一隻發瘋的狗。

    她也不認爲自己有錯。

    工作重要,她的工作她可以自己負責。

    他們的感情於她而言,比重要的工作更重要得多。

    她無理取鬧嗎?她不認。

    再在這個房子裏待下去,再跟木頭一般的殷顯乾耗着,王結香擔心自己窒息而死。

    她想要答案。

    像是想知道他爲什麼討厭醫院,像是想知道他到底愛不愛自己,像是想知道他獨自徘徊的深夜在思考些什麼。

    關於兩人的關係,她要一個,確切的具體的,答案。

    因此,即便他們的感情凝固於這個凍到冰點,岌岌可危的邊緣,王結香沒有給出緩和的空間和餘地。她上前,繼續推了它一把。

    “你剛纔說‘別在一起’,意思是分手對嗎?

    殷顯靜靜地看着她。

    王結香等了五分鐘。

    她等他開口,等了足足五分鐘。

    她再也無法忍受,衝向出租屋的大門。鞋也沒穿,她奪門而出。

    深秋的季節,王結香光着腳跑到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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