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去你的島 >塗口紅
    經過兩個星期的培訓,王結香正式開始在百貨公司做化妝品銷售。

    作爲一個新手櫃姐,她有許許多多的不足。

    各種產品的名稱、功效,適用的顧客人羣,公司的促銷活動,她仍在熟悉中。

    化妝品櫃檯要求員工穿正裝、化全妝、盤頭髮,穿高跟鞋。除了衣服王結香能穿得清楚,其餘的都得慢慢練習。

    雖然和殷顯在一起,她講話的口音有被他帶得標準了一些,但城市裏的人仍能輕易聽出她不是本地人。口音的方面,公司並沒有硬性要求。只是,王結香觀察身邊的同事,他們招待顧客時,講話會刻意的字正腔圓,讓顧客聽清,且有部分的顧客對本地口音的導購有天然的好感。所以她也想學習把話說得更清楚,進一步改變口音。

    天天早上,殷顯睜開眼,就能看到對鏡梳妝打扮的王結香。

    她捏着說話的腔調,口中唸唸有詞。

    “護膚步驟,第一步,爽膚水。第二步,眼霜,沒有眼霜……也沒有精華……然後是乳液或面霜,好的,面霜在這裏。化妝,先上隔離霜,下一步,粉底液,不對,粉底液之前要遮瑕……”

    她一邊背書似地回憶學到的內容,一邊挑選着瓶瓶罐罐,這個擠一點,那個抹一點地往自己的臉上層層疊加。

    殷顯洗完臉刷完牙回房間,她還在忙活。

    手中握着一個髒兮兮的海綿,她將它迅速地往臉上按壓,把原本白淨的臉蛋塗成死白死白的牆壁色。

    等他喫好早飯,王結香終於塗好口紅,完成了她的美妝部分。

    拙劣的化妝技術使她看上去老了起碼五歲,接下來她要綁頭髮。

    殷顯穿鞋,準備出門,王結香頂着盤好的頭髮跑過來,讓他看自己的後腦勺。

    “你幫我瞅瞅,後面的頭髮是不是沒有平整?我摸着鼓鼓的。”

    “平是夠平了,”他捋了捋她的領口,拽出幾根碎髮:“後脖子有幾根頭髮落在外面。”

    王結香二話不說,解開皮筋,放下頭髮重新綁。

    “需要綁得那麼整齊嗎?”殷顯見她實在是太折騰了。

    “對啊。”

    不知該說王結香學東西學得慢,還是殷顯學東西學得快。她每天在他面前重複化妝和綁頭髮的步驟,她還沒熟練呢,殷顯已經看會了。

    他休息的日子,她坐在鏡子前打扮,他支着下巴坐在她旁邊,饒有興致地看。

    王結香張着嘴塗口紅,覺得自己的姿勢醜醜的,羞澀地瞟了殷顯一眼。

    “哎呀。你盯着我,我手不穩,塗不好了。”

    話音剛落,口紅便塗出了嘴脣邊緣,她抽了張紙,擦掉重畫。

    礙事的殷顯仍舊杵着不動。

    王結香又一次要趕他走的時候,他開了口。

    “我會了,我幫你。”

    “真的?”

    她將信將疑地把口紅遞給他。

    殷顯捏着她的下巴,轉過她的頭。

    旋開口紅,他屏住呼吸,給她淡色的軟得像花瓣的小嘴,均勻而完美地塗上了一抹明豔的紅。

    王結香垂眸,便見他緊盯着自己的脣。

    殷顯的臉近在咫尺。

    薄的脣,濃的眉,凌厲的眼,他專注地望着她,眼神中像藏着小鉤子,牢牢地勾住她。

    王結香情不自禁地嚥了咽口水,感覺自己的腿在微微地發軟。

    “你……”他的上身拉遠了一段距離,端詳她的臉。

    她的雙頰通紅,不明所以:“我?”

    王結香認爲,殷顯要誇她了,誇她可愛,誇她漂亮,因爲他的目光就是那樣說的。

    “你太瘦了。”他說。

    “啊?”她沒反應過來。

    “太瘦了。”殷顯又重複了一遍。

    他站起來,將口紅放到桌上,搖搖頭走掉了。

    “……”王結香無語。

    她抽了張紙,看向鏡子。

    “我的嘴好美!”

    她照着鏡子發出感嘆。

    利落的脣線,飽滿的色澤……他爲什麼這麼會?

    震驚之下,她朝他的背影喊。

    “殷顯,你是不是在家偷偷練習塗口紅啊?”

    *

    換工作之後,王結香在家的時間一下子多了起來。

    一週她休息一天,二四六上早班,一三上晚班,週五上全天。這意味着一個星期她能有四天回家喫晚飯。

    家裏使用廚房更多的人,由殷顯變爲了王結香。

    他們一起喫飯的次數比起從前卻沒有增加,殷顯基本沒有按點下班過,加班已經加成了習慣。

    晉升工程師的第三個月,發工資的日子,他買了一臺小冰箱回家。

    嶄新的冰箱被放在破破的出租屋裏,分外的顯眼。

    王結香心疼錢,繞着冰箱左看看右看看,嘴裏嘮叨:“這玩意兒很費電的,菜我們每天買新的就好,用不着它的。”

    殷顯接通冰箱電源,調節冰箱溫度,語氣毫不在意。

    “電費用不了多少,冰箱也不貴。”

    王結香當他睜着眼睛說瞎話:“怎麼可能不貴呀?”

    “跟榨汁機比,它不貴。”

    之前他賣保險,賺那麼點錢,能買得下榨汁機。按他現在的工資,冰箱對於他們家,確實是不貴。

    “榨汁機?”她困惑地撓撓頭:“你說的是我每天用來榨胡蘿蔔汁的那臺榨汁機?”

    殷顯這才反應過來,他說了漏嘴。

    “那不是你公司沒人要,你拿回家的嗎?”

    他輕咳一聲,試圖逃避這個話題。

    王結香敏銳地察覺了真相。

    “哦……”她恍然大悟:“所以榨汁機是你買的。”

    殷顯下意識地否認她。

    “沒那回事。”

    “爲什麼不承認呢?你想讓我喝到胡蘿蔔汁,特地買了榨汁機,是不是!”

    王結香眯起她圓圓的大眼睛,笑容中有種篤定,以及一種俏皮的得意。

    她的眼神彷彿在說:哈哈,我已經發現了你在愛我,我很確定。

    本能地,殷顯不適應,甚至有意識地去排斥她散發的親暱。

    就好像之前的某次,他差點忍不住親她,望見她飽滿期待的雙眸,他選擇了退後,與她保持距離。

    “別亂猜。”

    他的聲音瞬間冷了幾個度。

    “不承認,因爲不是。你覺得我那麼閒嗎?你喝胡蘿蔔汁關我什麼事?”

    “又來了,陰陽怪氣的腔調又來了。”

    王結香發出“嘖嘖”聲,相當看不慣他這個樣子。

    “不是就不是唄。”

    她蠻不在乎地聳聳肩,即便榨汁機沒有殷顯的心意,榨出來的胡蘿蔔汁她也照喝不誤。

    對殷顯的內心戲一無所知,王結香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小冰箱。

    “冰箱總歸是你買的,你買它做什麼用?”

    殷顯如實答:“有了冰箱可以多存點菜。”

    “存點菜?”

    王結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惡趣味冒出來。

    他不愛聽,她偏要說。

    “好感動,我猜,殷顯是不是爲了把我養胖所以想多買菜給我喫?哎呀,可就算那是事實,他也不會承認的。”

    殷顯說“是”與“不是”的路,都被她堵死。

    而他買小冰箱的真正目的,同樣被她猜得十足的精準。

    王結香贏了他一籌,雖然她自己不知道。

    殷顯也不知道他自己輸在哪裏。

    他不知道爲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想養胖她,不知道爲什麼關心她喝不喝胡蘿蔔汁;不知道爲什麼,他鬆不開嘴,不願意承認關心,心中格外地想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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