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女魃被一陣陣舂甕聲擾醒,她來到屋外,在一片朦朧的月光中,她看到霽凝坐在石凳上躬身舂着什麼,她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在石舂搗鼓下濺起的殷紅汁液落在她手肘上,點點滴滴如雪地梅瓣。

    隨着她手中的動作,一股股腥味瀰漫在空中,那石甕旁還放着個盆子,裏面裝着團團血肉樣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女魃走近她,看見那石甕中的一團黏糊的血肉,覺得噁心便用手捂住了口鼻。那霽凝卻沒有半點不適,直接用手將裏面搗不爛的筋膜拈起扔在了地上。

    “搗肝泥。”霽凝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倒那玩兒幹什麼?”女魃又看着她在那泥醬中加入了些不知名的草藥沫。

    “喫啊!”霽凝側頭斜眼陰笑着看着她。

    女魃覺得她是越發的癲癔,不由地退了步道:“你喫這玩意兒,怕是太補,小心七竅噴血。”

    霽凝冷笑了下道:“誰說是我喫,千嬰肝啊,我哪裏受用得了。”她說罷又將甕裏搗好的肝泥倒入磨具中,預備冷製成塊。又取了塊完整的肝放進甕裏,賣力地搗弄起來。

    千嬰肝?!女魃聽罷饒是她生於上古長於蠻荒,也膽戰心驚了片刻。千嬰肝顧名思義便是用千個初生嬰孩兒的肝臟製成的補品,在大荒時代,信奉魔神的部落用這個向魔獻祭。而現在這個泯滅人倫的邪惡東西,早已被神域列爲禁品。仙家沾染此物直接散失修爲墜入魔道淪爲魔仙,三界衆生誅之。

    但……女魃甩了甩睡的暈暈乎乎的腦袋,仔細看那盤子裏的肝臟,那大小、形態、紋理哪裏是人族嬰孩的肝臟,再擡頭看向遠處幾隻被剖腹死去的羊崽便白了霽凝一眼道:“你慢慢玩,天亮之前把這些處理了啊,太腥了。”

    “妭!”霽凝將她喊住,女魃回頭見她將那磨具中的肝泥端到她面前,賤兮兮地問道:“你至大荒而來,看看這玩意兒,像那千嬰肝嗎?”

    女魃被她這一問,思緒飄到上古大荒,高臺之上,那些被嬰孩鮮血染紅的祭石。他們花了千年才走出那祭親的夢魘,至親獻祭只是向神表示誠意的方式。曾經那個她問神,爲什麼要他們通過獻祭來表示向神明的虔誠,那神答:人善僞裝,精謊言,不如此我怎麼知道他們的誠心?我又不會讀他們的心。那些血腥不過是決心與誠意的體現,獻祭背後涌動的念力纔是喚醒神明,供養神明得其庇佑的關鍵。

    她厭惡地瞪了那幾團肝泥道:“少拿這些噁心吧啦的東西給我看,不然我撕碎你。”說罷便回房倒在牀上,呼呼睡去。

    霽凝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她看着那幾團血漿肉泥配合那幾味仙草,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她剛纔看到澤浣無涯在結界,忽然心裏就有了個計劃,澤浣的態度很明顯他不願配合自己演戲,既然他不配合,便設個局,讓他心甘情願配合自己。

    第二天天亮,霽凝找到久孤,向他表示有讓那澤浣自毀道行的辦法,於是要設個局,問他要樣東西。

    久孤盯着眼前的神女,心想,神發起癲狂來也真是有股毀天滅地的勁頭。他耐着性子問道:“你想要什麼?”

    “無涯的一滴血。”她道。

    “我到哪裏給你找他的血?”久孤想那無涯既然已經下界,那麼他的目的便已達成,正想打發她離開。霽凝又道:“你連識靈鏡都拿得出來,他的血又有何難?仙家道行除非他自己願意毀,旁人是奈何不了他的。既然宗主對他的舊恨難平,非要置他於死地,那只有把無涯設計進來,才能讓他心甘情願自毀道行。”霽凝之所以咬定久孤不鬆口,不是因爲他本事有多大,而是因爲他上面有人,九頭鳥能屹立十多萬年不朽不倒,背後當然有神。她既然決定不要退路了,那便在自戕之前再送份禮給神衛營作爲補償。

    “你到底想幹什麼?”久孤有些遲疑的問道。

    “上仙的道行只有他自己破,旁人有何能耐破得了。他的軟肋是天庭少尊,只要用少尊威脅他,他肯定甘願散去修爲墜入魔道。”霽凝陰邪一笑。

    “你怎麼那麼肯定他一定願意,你們修習至高之人,不是會斷那七情六慾嗎。”

    “他斷不了,他狐族出身,媚術天成,修的又是逍遙道,再如何冰封自醒也斷不了。那位少尊就更不值一提,連正神都沒修成,而且斷七情六慾哪有那麼容易,我自己都斷不了。”霽凝盯着久孤那詭異莫測的眼睛,頗有些自嘲的說道。

    通過久孤的眼睛和耳朵,上界那位神人對他們的舉動了如指掌。

    久孤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先回去,有消息我再找你。”霽凝冷笑了下道:“你最好快點,那千嬰肝特別容易壞。”

    千嬰肝?!久孤心頭一跳,他沒料到這個神女當真混起來沒下限,如此陰損敗德之舉都幹得出來。

    待她走後,久孤從暗格中取出張信紙放在桌上,不多時,上面顯示出個字:予。於是乎,信紙上,神光忽現,一個銀質金屬盒赫然出現。久孤看着那盒子,知道里面裝着無涯少尊的一滴血,他心裏明白三界是個棋盤,萬千生靈都是棋子。任誰有能力都想玩一局,過個癮。能力升至極限,權利沒有束縛的結果就是失控。

    “醒了?”澤浣走到剛坐起身的無涯身邊,伸手給他遞了方溼漉漉的毛巾。無涯接過毛巾胡亂擦擦臉,聞到澤浣烤好的饅頭片的麥香,忍不住拿了塊吃了起來。

    “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先回去。”澤浣說道。

    “不行,我要留在你身邊,霽凝那個瘋子太危險了。”無涯急道。

    “她傷不了我,現在的關鍵我們要拿到林氏操控精怪的證據,還要留他活口。”澤浣說道。

    “既然已經有線索,那便將人直接逮了便是。”

    “《三界和平協定》,《列仙諸神紀律手冊》都是廢紙空文了嗎?你大哥在天庭諸多掣肘,想要辦成件事都要推演個萬全之策,你就不能學着點嗎?”澤浣惱道。

    “那我也不走,我在那霽凝便不敢來。”

    澤浣看着他,突然嘆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就是你在這兒才叫我放心不下。”

    “我怎麼叫你放心不下,我還打不過她?”無涯不以爲然,霽凝手上的赤焰劍雖名冠三界,但他的指天劍也是上古神器,誰還怕了誰。

    因爲你便是我的命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澤浣心裏想想也不敢說出來,便道:“她再厲害現在也淪爲那凡人的工具,那狂人做事沒下限,不是你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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