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世書生 >第 68 章 何爲成全 天賭雨停
    柳楠郢醒來時,發現枕邊空空。他喚了幾聲青君,都不見答應。一個冷顫從牀中驚坐起來。

    他兩腿垂在牀沿,四顧茫茫,竟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呆坐了半晌,才如夢初醒般衝下地去。

    他鞋襪都不曾穿,光着腳,朝着門外跑去。

    “嗙當!”門被柳楠郢衝開,而後一聲悶響,他撞入了一個極踏實的懷抱。

    青君見他慌亂,眼神呆呆的,似被夢魘住了,忙伸手拍他後背,“怎麼了?哥哥?”

    柳楠郢懵懵懂懂擡起眼眸,瞧見青君,皺了皺眉頭,如夢初醒,“哦。你在。”他低喘口氣,才放下心來。

    青君見他赤腳點地,衣衫不整,還是那副害怕的樣子,心裏難過極了,他拉着他手,“哥哥,我在呢。你又做噩夢了?”

    柳楠郢才緩了過來,“嗯。”他回身關了門,拿了衣衫遞給青君,一副不經意的樣子,“你去哪裏了?怎麼又淋雨了?”

    青君這才笑了,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了出來。

    柳楠郢見青君那笑,乾淨清澈的如個少年,一點太子的傲嬌模樣都無,他渾身澆透了,伸出手來,竟攥着一枝杏花。

    江南連雨天,杏樹上的柔弱花瓣盡數被打落,他是跑了多遠,去了哪裏,才尋着這一枝,還護的好好的杏花來。

    “用靈力幻化一枝不就好了,何必弄的自己這麼狼狽。”柳楠郢一邊埋怨,一邊拿着乾布爲他擦拭。

    青君詫異,“哥哥,可以幻化出杏花?”問完又覺得多此一問。

    “我是山神,爲何不可?馭獸馴獸都不在話下,草木精靈而已,與我而言,有何難?”

    青君笑道:“我變不出來。只能摘個真的給你。”他心中疑惑,他貴爲龍太子,都無法憑空變出杏花來。六道輪迴的畜生道里,岑清壠不過是個虺蛇妖,怎麼可能會幻化出來杏花雨呢?似是有些不對。

    柳楠郢也是匪夷所思,“怎麼會?你變不出來?!”

    青君點頭,笑着問:“真的杏花不好麼?非要杏花雨麼?我確實變不出來。”

    柳楠郢以爲他又醋了岑清壠,接過杏花,插在一個窄口瓶裏,“自是真的杏花好,還有淡淡的香氣。你給的都是最好的。你出去,就是爲了這枝……你這是作甚?”

    “瞧不出麼?自然你哄你開心。”

    柳楠郢纔想起來,知道青君是阿壠之後,明明是自己說要慢慢把他哄回來的。人心不足,大抵如此,總是患得患失。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青君他不是阿壠,自己不該用他不知曉的過往,去框他活成自己心裏的樣子,這不對。

    他有些後悔,可嘴上不知該說什麼,擡手就想去捉他胳膊。

    青君見他遲疑着,想拉自己,心裏開心的很,可等了半晌,就沒等來那人主動。他嘴角翹了翹,牽起柳楠郢的手,放到自己胳膊上,揚起了壞笑,“想牽手就牽,想拉我胳膊就拽,想摸哪裏就摸哪裏,”然後平復了笑意,又無比正經的說:“不要因爲我是青君太子,就顯得生分。你是我認定的人,我遠比你想象中更喜歡你。”

    柳楠郢癡癡的看着他,“你再說一遍。”

    “我遠比你想象中,更喜歡你。甚至多過於你對我的喜歡。”青君笑了,“我知這麼說你不信。”

    “我信。”柳楠郢迎上青君的臉,慢慢的親了上去。他有些害羞,紅着臉,薄脣起初落在青君的眉眼,而後是鼻,是面頰,是脣,一點點的輕滑過去,那力道也循序漸進,越發深沉。

    青君閉上眼睛,由得他如個小獸,軟軟柔柔的舐舔。

    不知怎的,屋外的雨好像越來越大。

    待雨瓢潑而落時,青君忍不住笑了一聲,他反身將人壓到牀上,由得自己變成一頭兇獸,噬咬着身下的碧玉山神,情是兇的,而愛是疼惜的。

    他的吻似山洪泄出崖壁,洶涌的很,但身上卻如薄雨入潭池,一點一點,一寸一寸,旖旎着漣漪,緩緩如靜水流深。

    青君壓着胸內邪火,咬着柳楠郢的耳朵,掌間十指相扣,覺得神魂不知何處去,“哥哥……”

    “嗯……”柳楠郢閉着眼睛,只覺自己如一葉扁舟蕩在東海上。海里有龍,名喚青君,攪亂滔天海浪。

    浪花淋漓,相互拍打,水聲入得耳裏,讓人神思已亂做一團,分不出是心上的聲音,是身上的聲音,還是海上的聲音……

    青君閉着眼睛,柳楠郢和岑清壠的過往在他腦中逐一閃過,哥哥等了他千年,而自己生生死死,睡睡醒醒,亦愛了他千年。只是命運不公,枉將真心蹂做土,碾落成塵。

    他覺得,天地皆無眼,花前月下不過彈指一順,卻教人生死相許,愛恨不離。

    誰可道明,情爲何物?讓萬年一遇的青龍,也落了淚。

    事了,衾被亂做雲。青衣公子抱着白衣書生,耳鬢廝磨時。

    柳楠郢攏了攏衣衫,沙啞着嗓音,骨子裏全是溫柔,“你得了便宜,欺負了我,你哭什麼?”

    仍有一滴淚擱淺在青君臉上,他看着柳楠郢,笑了笑,尋着嘴角,印了一吻,“是妄想同你天長地久歡愛的心意,好似未得到迴應,傷心罷了。”

    “那你的感覺錯了。”

    “哪裏錯了?”

    “我回應了。”柳楠郢在他嘴上應了一聲。

    雨仍是綿綿不絕,渙釋這幾日都未再路過客棧。

    郡承覺得有些暴躁,可心裏不知道爲什麼。直到客棧的掌櫃說,“那杏花似的姑娘,三四日沒打這門口路過了。”

    郡承脫口而出:“五日了。”原來他已習慣,見渙釋撐着傘從橋上走過來,那身影,那人,已經住到他心裏了。

    他不禁笑了笑,又自言自語,“五日了呢。”

    “再過一個時辰,才五日。”渙釋將傘擱在客棧門口,走了過來。

    郡承見他心上的姑娘,仍是一身杏白,裹着春雨和杏花的芬芳,點亮了他周遭的灰暗,他忽然明白當日渙釋的那句話。那你想好了,我再來。自己果然想好了,她果然,也出現在眼前。

    客棧二樓的上房,東西分兩間,中隔不過一道廊梯,廊邊開着一扇窗,窗邊設了兩椅一桌,專留着給人看小橋流水人家似的。

    這就意味着,青君和柳楠郢的房間,與郡承的房間,也不過是幾步廊梯的距離。他二人開着窗,正在暖爐烹酒,小酌怡情。巧就聽得隔壁房內兩人說話。

    郡承仍是淡漠,“說罷。”

    渙釋笑了笑,全無扭捏害羞之意,反倒坦然,“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可我是孤煞命格,你和孩子,早晚都得死。”他伸手拉過渙釋下頜,讓她眼裏只有他,“我不是嚇唬你,這是真的。那你還要麼?”

    渙釋眼裏有一汪泉水,映着郡承的樣子,“要。”

    郡承明白了,兩人是交易,是互換,但是彼此眼裏有對方的影子,也是愛。他原先那種空落落的心,忽似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一般,他笑了,“可我不願意啊。你們若都沒了。我心裏的苦,該怎麼辦呢?”

    “彼此成全,不好麼?”

    “不好。成全了一時,往後漫漫都是黑夜。你們得了往生,剩我獨孤零落。太狠心了些。”

    渙釋很是堅持,“我說不過你。可你也說服不了我。不如我們賭一場。誰說的都不算,天來定,如何?”

    郡承無奈,自我嘲笑一番,“想不到我堂堂魔尊,也有信天帝老兒的時候。你這小女子,這般的纏人。”

    渙釋聽他如此說,便覺得有眉目了,“這雨,下了多少日了?”

    “四十有四日,”他停了一下,“你在我窗下,出現的第四十次。”

    渙釋望着窗外,連綿雨線,“那我們便賭,這雨停。”

    郡承笑了,“若這雨今日能停了,我便答應你,又如何!誰叫我郡承,栽在你手裏了。”

    郡承和渙釋,都望着窗外的雨,盼它停,又盼它一直下。若雨不停,便不會有生離死別,兩人是不是可以如此,同一屋檐下,聽一輩子雨呢?

    柳楠郢伸手到窗外,接了一掌心雨滴,“這雨下了月餘,怎可能停?”

    青君道:“他們二人,最終不是在一起了麼?”

    柳楠郢嘆氣,不經意的說:“是啊。”可滿腦子都是渙釋說的話。成全?渙釋說是兩廂成全,不若說是選擇。打生了去選的心思的那一刻,其實結果已經昭然若揭。可人吶,明知道那是死路一條,仍要似飛蛾撲火,前仆後繼去走獨木橋,去撞南牆。

    因爲,南牆撞了,和不撞,其實是有差別的。

    “那便叫雨停。”青君心下有些難過,他大抵已經猜到,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渙釋和郡承願意付出這麼多,是兩人間的成全,也是成全別人。

    柳楠郢回頭瞧了一眼青君,叫雨停?什麼意思?

    忽然,烏雲消散,雨聲不在。

    雨停了。

    郡承看了看屋外,這天似聽到兩人的賭局,定要湊個熱鬧。雨,果然停了。

    雲銷雨霽,竟還有一角月光照了過來。灑在渙釋的身上,玉肌清冷,他笑着將人抱到了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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