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世書生 >第 75 章 八角墜鳳 暗暗心意
    既然賀穆清已經見過冷顏翻牆的功夫,她若再堅持自己是青樓的歌姬,就顯然有些作假。於是冷顏就同他據“實”以告,說自己是個“捉妖師”,來臨安,就爲了捉這狼妖的。

    賀穆清早前見過阿姐死於非命,那猙獰的傷口也告訴他,傷了阿姐的東西,絕非常人。他夜夜都在雲仙院外和一幫衙役守在一起,全然沒有結果,原來竟因爲那東西是狼妖。他知自己不過一介文弱書生,他的本事放在對付一隻大妖身上,全無用處,心裏不禁暗自傷心了許久。

    好在他可以陪伴冷顏,照顧她,彷彿自己也爲捉妖做了一分貢獻一般,就愈發的願意同冷顏親近。

    見她似不食人間煙火,就帶她遊江上畫舫,帶她品江南秋景,帶她喫遍臨安八鮮,帶她樓閣聽雨。

    而後一發不可收拾,遇到好喫的,頭一份想到的是冷顏,聽到一個有趣的故事,頭一個也想同她講,而後,哪怕是看見凋敝的秋樹上最後留有一隻白槿花,都想要摘下來,送給她。

    只是不知,這樣的想法,他自欺,又欺人。還能維持多久。

    十月初冬,臨安城陰了整整一日,黑雲壓頂,瞧不出是要下雨還是落雪。

    冷顏在窗外瞧了半晌,那傻書生手裏拿着一塊小木頭,叮叮噹噹磕鑿了許久,絲毫不知疲倦。冷顏見他半日都不曾擡頭,不禁笑了笑,走了進來,“傻書生?擡頭瞧瞧我?”

    賀穆清被嚇了一驚,看見是她,那驚訝的眼神瞬間變得柔情蜜意,“顏兒,你來了。”

    “這是在做什麼?”

    “木刻啊……”他欲言又止,“待下元節時,你就知道了。現在還不好看。”

    “送給我的?”

    “你倒是不害羞。一般姑娘家怎麼會這麼問。”

    “一般姑娘家?我……”冷顏想了想,要怎麼形容她和玄真的關係,然後說:“我師兄說,我應該多瞧瞧此間的男子和女子。你且說說,一般姑娘家會怎麼問?”

    “爲何你師兄讓你看男子和女子?”

    “他說要知曉,何爲七情六慾,何爲醉生夢死,何爲紅鸞星動,何爲什麼來着,我忘了。”

    賀穆清聽得這話,覺得內心被眼前的女子無形的撩撥了,他面上紅透了,忙低了頭,“顏兒,你,你還是莫要看別的男子和女子了,這些嗯……也無須太曉得。”

    冷顏見他臉紅,就想逗一逗,“瞭解人間苦樂,不應該都是這般麼。無須曉得,我怎明白這是何意啊?”

    賀穆清覺得冷顏定是自小沒有親人教習她這些事,就生了憐惜之情,心裏惶恐,想着可千萬別因男子女子瞧多了,誤入歧途,走了什麼彎路去,他想了想,說:“若日後你遇到心怡的人,兩人生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心,想共結連理,互許終身的時候,你自會懂得其中所有的關竅。情嘛,不知所起,不知所終。沒有你師兄這般刻意的說法。”

    冷顏聽得懵懵懂懂,但大致明白了賀穆清的意思是順其自然去了解,玄真的意思,是要有目的的去觀察,好似兩個人都有道理。她想起來剛纔的話,還沒問完,“你還沒說,一般姑娘會怎麼樣?”

    賀穆清擡頭想了片刻,然後繼續拿了刻刀在雕琢手裏的一方小木頭,邊雕邊說:“其實我也是猜的。大抵就是問問這是什麼東西,拿來做什麼用途,是不是要送人的,送給誰?應該是循序漸進吧……”他想着,若冷顏也這樣說話,真的反倒顯得好沒意思,說着說着,就越來越小聲了。

    “那我不喜歡這樣的‘一般的女子’。本就一句話能問明白的,卻要拖拖拉拉上許多句,沒意思。”

    賀穆清看了她一臉單純的樣子,笑了笑,“這麼說,我好似也不喜歡。”

    冷顏脫口而出,“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賀穆清不知自己是魔障了,還是刻久了木頭,腦子不靈光了,他也脫口而出,“你這樣的。”

    冷顏是天生仙胎,打活着就是個神仙,待她成人,封了仙職,便做了六界掌司。她降過的妖,除過的魔,殺過的神,數都數不過來,卻第一次,覺得自己敗給了一個凡人。

    仙人和凡人相戀是禁忌,因壽數不同,總生怨侶,天律天條上是禁止的。

    可與人妖殊途,又不太一樣,因許多妖需要採補“精氣”或“精血”,與人有了苟合之後,便會吸納人的陽壽,不管是不是真的因情生愛,有了房中之樂後,因妖和人這屬性,兩者在一起,必是妖佔了陽壽和天命的便宜去,所以在六界公認的條律中,人妖在一起也是禁忌。

    仙和人、人和妖這樣的伴侶,古往今來,從來不少,只是善終者實寡,近乎寥寥無幾。

    可這也不是全然沒有迴旋餘地的,若仙和人在一處,那仙肯忍得住上刀山,下油鍋的疼,劈了仙骨,去了仙籍,兩人也可廝守一世。或那個人放了情,一心修道去,待百年之後,能修得大成境界,那時再做一對仙侶也是可行的。只不過,前者劈仙骨的少,後者能斷情絕愛後,得道成仙的,更少。

    冷顏自詡是個仙緣根骨極佳的人,即便她有所動心,可想想以前接手辦過的,六界各類生靈之間因愛生恨的案件,她即刻止住了那蠢蠢欲動的心思。

    她看着賀穆清笑了笑,那笑容裏有對上天眷顧的知足感恩,有願意放手,放下自己的坦然,“嗯。”

    天不知何時暗了,賀穆清的手邊已經有了八隻鳳凰頭,冷顏的手裏的書也翻到了尾頁。

    彷彿幾個時辰前,那句“喜歡”,那句“你這樣的”,都似夢幻泡影,如露如電,只在空中閃了一下,再無痕跡。

    “臭書生,你說今日臨安,會下雪麼?”

    賀穆清仰頭看天,“顏兒若是喜歡,就會下吧。”

    冷顏輕聲一笑,心上忽然想起,他說的那句,大抵就是若遇到了那個人,你會懂得其中所有的關竅,“臭書生,無師自通,嘴甜了呢。”

    賀穆清笑了笑,他將八個鳳凰頭,嵌到一個素白的八角燈上,八角之上,每個燈柱上都有一個鳳凰燈頭,他拿起這個還沒完成的“八角墜鳳燈”,放在空中映着燭光瞧,剛巧那鳳頭在眼光中,抵上了窗前背對着他的冷顏,似她簪了一個鳳凰簪子。賀穆清忽然有了想法,不若就尋些珍珠、玉石,墜在鳳頭下,似美人鬟畔,晃晃的步搖,豈不是更好看!

    他想着將燈籠做完的樣子,想着顏兒收到燈籠的樣子,想着她的樣子……不由的伸手,摸了摸那個燈籠上的鳳頭,也似,遠遠的摸了摸,顏兒的青絲。

    “救命!”忽然一聲尖叫打太平巷中傳過來!

    賀穆清擡眼時,發現冷顏已經不再!他揉了揉眼睛,許是自己看錯了?他擔心顏兒有事,忙朝着聲音來的地方跑去。

    冷顏聽見聲音,心道不好,這狼妖又來作惡,瞬間遁了身形。再顯身時,以瞧見狼妖扛着個妙齡女子狂跑。不消分說,冷顏的靈力如鞭,抽向狼妖,兩人一番纏鬥,打的不可開交。

    狼妖只好扔下女子,喚出他的武器,竟是一隻巨大的狼毫毛筆!只是那筆上根根狼毫,都化作刀劍,一道道刀光劍影,朝着冷顏砸來!

    冷顏雙手靈力化作雙鞭,逐一化解那狼毫之刀,她怕誤傷了那姑娘去,忙喚她:“姑娘快跑!躲起來!”

    那女子愣了一下,爬起來就朝遠處燈火跑去。

    冷顏這才放下心來,與狼妖斗的難捨難分。

    青君和柳楠郢躲在一棵樹上,瞧着。

    柳楠郢拿出雲鶴扇,以扇面爲棋盤,移動棋子,不過三兩下,扇面上出現了一個八卦,柳楠郢掐指算了算,那八卦圖動了幾下,他心道不妙,說:“這書生,今日命絕。”

    青君問:“我都沒瞧見書生呢?”

    柳楠郢指了指八卦圖,“死門。等他邁腿了。”

    兩人說話間,冷顏和狼妖已經體力耗費的差不多,兩人都有些喫力。冷顏的靈力逐漸變弱,那雙鞭逐漸暗了下去,越來越短。狼妖雖也不濟,但是毛筆上的狼毛還有許多,一根根,俱是刀劍!

    冷顏終是不敵,被刀劍傷了肺腑,躺在地上。

    狼妖已滿身是血,可仍邪念加身,他一臉猙獰笑着走到冷顏前,“好俊的姑娘啊!恁般想不開,做甚破神仙啊!如今你栽到我手上,可是你倒黴!做了鬼去,怨不得我啊!”說着他就拿着毛筆去挑冷顏的衣裳,只見那上襦從裙腰頭被拽開,衣襟剝落,那筆尖尋了心肺的位置,紮了下去!

    青君驚訝,“這狼妖爲何這般狠!要挑她心脈?!神骨和心脈相輔相成,這仙人的心脈一挑,即刻落地獄做鬼啊!”

    柳楠郢也費解,“看來這不是一般的妖了!”

    冷顏的血從她心脈處,月白的小衣上,慢慢渲染出來,起初似一點紅霧,而後是一朵石榴花。

    狼妖似不盡興,還用着力道往下壓。

    冷顏已經呼吸不得,漸漸閉上了眼睛。

    忽然一根木棒砸來!

    狼妖擡頭,就對上了賀穆清,他拔了如兵器的毛筆,與賀穆清拿着的木棍,交纏了幾下。

    可賀穆清不過是一介凡人書生,不出三招,他便躺在冷顏身邊,他月白的衣衫上,最初就是一朵石榴花紅的血跡,而後,盛烈似牡丹,血流不止……

    狼妖拔了賀穆清身上的毛筆,一股血直噴空中!他欲揮筆,想一刀解決了這兩個將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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