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將柳楠郢摟在懷裏,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揉了一通,“哥哥,你說,一個人如何斷定,你眼下的記憶,就是你一生所有的記憶呢?”
柳楠郢側頭,捏了捏青君的臉,“我的小青龍,怎麼了?竟然想這麼高深的問題?”
青君抓住他的手,不大樂意,問道:“我何時變成小青龍了?”
“不好聽麼?”
“換個別的,叫來聽聽。”
“青君?太子?不然,”柳楠郢停了停,竊笑道:“我喚你傻弟弟?”
青君聽得心上一顫,心道,纔想饒過他,哥哥真是……
遠方雷電轟隆隆響了起來,“哥哥,你看,又要下雨了,我們過了今夜再走吧。”說着拉着人,朝攬月樓跑去。
柳楠郢不禁笑道:“這雨是你動情了?還是此間真的落雨了?”
青君將人拉進屋裏,摁到門上,“你說呢?”
……
又是一個風雷震震,雲雨纏綿的夜晚。
可欲望如火,好像多大的雨都澆不滅似的。
冷顏的心結已解,那玉璜已經換了主人。玉璜上的靈力也開始展露。
雖然芙蓉帳底盡歡愉,可青君在這夜的夢裏,着實不大好。
夢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畫面。
他心生恐懼,因爲這夢裏的場景,無比現實。夢裏,是龍宮的東海之底,是柳楠郢同他的生死訣別……
青君從夢魘中驚醒,額頭全是大顆汗珠,他張開眼,慌忙伸手去抓枕邊人。
他生怕見到的是夢中場景,怕這眼前人亦是夢中人。忙把柳楠郢摟在懷裏,又咬了自己胳膊一口。
直到胳膊上的疼痛告訴自己,這不是夢。他心裏懸着的那股害怕才鬆了一些。他心有餘悸,又暗自慶幸,他不斷的告訴自己,那夢是假的。哥哥,還在我身邊。
可蟾閣璧碎片帶來的夢,有假的麼?他比誰都清楚。
可他不敢去想。
他與柳楠郢算上這一世,已是四世情緣,發生過的事情,或夢裏,或迷沱棋局裏,他都瞧得清清楚楚。他萬分肯定,他從未帶柳楠郢去過東海之底。
難道,這夢,是即將發生的事情?
好似有道水幕瀑布,一直在一座山崖前不停的落着,眼下瀑布終將流盡了,將水幕掀開,山川的原貌,馬上就會被展示出來。
青君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淚眼潸然裏,是夢中那撕心裂肺的吼叫,是他捨不得柳楠郢的心碎。他哭的像個小孩子一樣,胳膊死死的抱着柳楠郢。
柳楠郢聽到青君的嗚咽之聲,忙從懷抱中,反過身來,“魘住了?”他拍了拍青君。青君不答話,仍是傷心的哭着。柳楠郢只好吻了他的眼,又吻了他的脣。那脣在觸碰到那處柔軟潮溼時,迎來了無比兇狠的迴應。
青君將所有的恐懼和害怕,都付諸在這個漫長的吻上。能不能就一直這樣吻下去,這樣懷抱着走下去,至死方休,再不變了……
太陽預約而至,終是替代了昨夜的雨水。
第二日亦應約而至,似命運總在流轉滾動着,不關風月,也不管人間離別。
霸下已經催了兩遍了,可他家青君太子仍站在攬月樓前,不顧衆人眼光,將柳山神抱在懷裏。那種捨不得,霸下似懂非懂。
應是情,刻入骨髓的情。
應是愛,深過東海之底的愛。
可是,太子殿下爲何不將柳山神帶回東海龍宮呢?
柳楠郢也捨不得青君,但是終有一別,若不是眼下,也會在別的日子。
不過好在,也終會再遇,不是麼。
他拍了拍青君的後背:“哥哥答應你,至多一個月,若你不來方諸山尋我,我便去東海龍宮找你。好不好?”
“哥哥,我處理好東海的事情,定會去尋你的。”
“好。我等你。”柳楠郢鬆開手。
“再抱一會,好麼?”青君將欲抽身的人,箍的更緊了。
“可以了。走吧。抱了很久了。”柳楠郢伸手去拉青君胳膊,將兩人分開。
“我捨不得你。”青君對上他的眼。
“你怎知我就捨得你了?”柳楠郢笑了笑。
“嗯。”青君也知曉,他必須回東海龍宮,待他將那些事情都弄明白。他方可,毫無掛礙的,去方諸山找哥哥。
柳楠郢展開了雲鶴扇,扇面化作棋盤,他手裏移動了幾粒棋子,風剛吹起了一絲髮尾。
他便覺眼前黑了一片。
青君欺身過來,遮住了他眼前的光,可那脣落在他脣上,即便他閉了眼,亦感覺了光芒普照。柳楠郢伸手勾住青君的脖子,在他脣上咬了咬,又尋了抹清甜,直到覺得嘴裏沒有了,那股離別的苦澀,他才鬆了手。
青君摸了摸嘴脣,滿臉甜蜜的笑了笑,纔對着霸下說:“走吧。東海龍宮。”
*
東海龍宮絢爛的宮殿,仍是璀璨如昔。
青君拜見了龍王少皋,說明蟾閣璧之事,便入了東海之底。
翻浪波濤被青君的靈力掀開一角,他帶着霸下,入了蔚藍的東海之中。
在東海之底的至深處,那裏有一座宮殿——白玉殿。
白玉殿,似殿似墓。
因殿堂之廣大,堪比九天之天庭。可殿中冷清至簡,望不到頭的殿牆中,除了幾根零落的白玉柱,只擺了一張白玉牀,一套白玉桌凳。
那白玉牀曾是青君昏睡千年時所躺着的地方。而那張白玉桌,上面只擺着——伏羲琴。
偌大的宮殿,堪堪就這放了這幾樣東西。擡眼望去,一望無邊,遠處一片藍色水澤,似霧裏看花,瞧不清水澤裏還有些什麼。
因這白玉殿本就是龍宮禁地,少有人來。加之青君的父母,少以和岑渙羽,曾在此丟了性命。且這裏頭還藏着東海龍宮的鮮爲人知的祕密——三清震坤鈴。還有,青君似個活死人,在白玉牀上躺了一千年。凡此種種,使得這裏已經成爲龍宮“墓”一樣的存在。
術禾兒已在此等候多時,“拜見太子殿下。可是準備好了?”
“嗯。”青君召喚了法力,甩袖將伏羲琴藏到了袖風中。
術禾兒祭出玉玦、玉簪、玉璜、玉璋,四個蟾閣璧的碎片懸在空中,而後,慢慢落到白玉桌上。
她擡手,將四塊玉石拼做一處。
玉玦是最大的一塊玉石,中間有圓孔且開了一條寬寬的縫隙。玉簪上的玉珠剛好可以,卡在玉玦的中孔之內。而餘下的“缺”,玉璜在上,合上玉玦的圓弧,餘下的空間,剛巧把玉璋填進去。
待玉璋拼好整塊玉璧的圓形時,忽然各個縫隙中閃出銀白色亮光!而後玉璧升起到空中,合成了一塊!是蟾閣璧!
蟾閣璧在空中抖了抖!忽然如破殼重生一般,震碎了外面一層淡綠青玉的皮!露出了本來的樣子!
如閨閣女子的梳妝鏡大小,一面是蟾宮折桂,月閣星稀的紋路,另一面是個鏡子。
術禾兒擡手,那蟾閣璧就飛落在她掌心。她雙手上下交疊託着蟾閣璧,靈力從她掌心升騰起來,慢慢的托起了蟾閣璧。她小心翼翼的將蟾閣璧託舉到青君面前,“殿下,你可以照鏡子了。”
青君知曉蟾閣璧是他母親的遺留的法器,可以駐煥仙顏,但沒想到,只需要照一照?
他先擡起一隻手摸了摸額頭的角痕,觸感仍是兩個如點一般的凹凸。另一隻手接過蟾閣璧,他的容貌落入鏡子中,只一眨眼的功夫,他額頭上的角痕就消失了!
青君看着自己的容顏終於恢復了,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想,就是想給哥哥看一看,而後他的笑才浮上眉梢。“這法器,果然厲害。”
他的笑忽然就停了,整個人朝着身後倒去!
還好霸下手快,一把借住了青君!
霸下忙問術禾兒:“怎麼回事!”
術禾兒不慌不忙,“先把殿下放到白玉牀上吧。”
兩人將青君安頓到白玉牀後,術禾兒才緩緩道來:“當初太子抽了龍筋,三魂七魄就只剩了一個完整的魄。這一魄,被蟾閣璧護着,去歷六道輪迴之苦。蟾閣璧眼下聚在一起,正是殿下的那一魄迴歸原身的時候。一魄離身一千多年,這麼大的事情,你以爲照照鏡子就行了?雖不至於扒皮抽筋那般難熬吧,但是這一魄盛載了多少記憶和過往,確是不好說的。總得讓這一魄上的東西,都與他現在的身體融爲一體纔是啊。”
“怎麼融?什麼意思?”
“我猜青君太子要睡上一覺。然後在夢中,三魂七魄相互聚攏,相互影響一番。而後嘛,醒來的青君太子,就是一個全新的太子了。”
“這?這……”霸下有些緊張,“這要睡多久?總不該又是一千年吧?”
術禾兒撇撇嘴,“呸呸!你是不做王八,改做烏鴉了麼?!至多幾日,也就醒了。”
霸下心有餘悸,“你嚇死我了!”
術禾兒坐在白玉凳上,開始思考,她忽然覺得自己好似使命已經完成。不知該何去何從。不禁有些開心,由衷感慨,“唉。我可算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