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身爲他心腹謀士之一的荀勖,則立刻對司馬昭進言:
“大將軍,眼下孫壹歸降於我大魏,而正如王昶所想的那樣,江夏的吳軍必定還沒有防備,而鎮守武昌的呂岱也已經去世,現在江夏的防務必然空虛,我們應當趁此機會迅速奪取江夏,這樣一來就切斷了南郡和吳國的直接聯繫,對於我們進而奪佔南郡是非常有利的。”
這個建議得到了一旁的賈充和裴秀的贊同。
司馬昭也認爲機不可失,於是便準備回信王昶,准許他按照既定計劃攻打江夏。
書信發出之後,得知此消息的羊祜顯得有些驚慌,他急忙跑到了高都侯府面見司馬昭,並對其向王昶下達攻打江夏的命令表示極爲憂慮:
“大將軍果真讓王昶領兵去打江夏嗎?”
見羊祜的神情如此緊張,司馬昭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樣,司馬昭當然也不例外,於是便問道:
“的確如此,叔子你...”
還未等司馬昭說完,羊祜就少有的打斷了他的話:
“絕對不行!王昶若是率軍進入江夏的話,會十分危險!”
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過羊祜如此緊張而又不安的樣子,這倒讓建議司馬昭答應王昶所請的荀勖有些聽不懂了,於是他站出來問道:
“叔子兄何出此言呢?如今負責鎮守夏口的孫壹已經投降於我,我們正可利用溳水順流進取空城夏口,然後再轉道東進攻佔目前尚無領兵之人的武昌,應該是手到擒來纔對。”
賈充也說道:
“不錯,以王昶的能力是不會有問題的,況且如今的吳國內亂還未完全平息,徐州又有鍾會領兵駐紮,他們重點應該防禦的應該是鍾會纔對,就算是孫壹投降的消息傳到了建業,孫綝也必定來不及反應,我們正可以利用這個間隙趁虛而入不是嗎?”
事實上羊祜並沒有故意冒犯荀勖和賈充的意思,他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言辭似乎有些不太妥當,於是他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放緩了自己的語調再度對他們說道:
“不錯,兩人大人所說的都是事實,但是你們忽略了一個人的存在...”
“一個人?”
荀勖和賈充異口同聲的問道:
“此人是誰?”
此時司馬昭也對羊祜口中的這個人非常感興趣,而羊祜看似有些猶豫,但是說出了他的名字:
“此人名叫陸抗,是陸遜的兒子,他深得其父將略精髓,目光犀利而又深遠,是個非常難纏而又危險的對手。他如今正駐紮於荊州,只要有他在,我們就不能貿然輕舉妄動。”
荀勖早就聽說過陸遜有個兒子叫陸抗,可是他對這個人印象不深:
“自從陸伯言去世之後,陸抗幾乎沒有領兵與我們直接交鋒,在吳國諸將領之中好像也沒有聲望,聽聞他先前還因爲諸葛恪的事情不得不將其外甥女出妻來保住性命,這樣一個人應該是難以與其父所抗衡的吧?有叔子你說的那麼驚世駭俗嗎?”
而在司馬昭的眼中看來,羊祜如此肯定陸抗的才能絕不是沒有道理的,這種對陸抗的瞭解不像是道聽途說那麼的簡單,倒像是他見過陸抗本人並且有一定的交情似的:
“叔子,你認識陸抗對嗎?”
一聽司馬昭這麼問,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十分驚訝,而大家的目光又全都齊聚在了羊祜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羊祜答道:
“不錯,當初我奉已故子元兄長之命前往荊州探查,結果遭到了伏擊身受重傷落入水中,結果爲正在巡視江邊防線的陸抗所救,並在他的住處養傷,當時我爲了避免節外生枝所以沒有對他言明自己的身份,而他也從來不問。在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內,我發現他是個十分沉穩且有素有謀略的人,爲人也十分正派,其風絲毫不讓其父,後來我傷勢痊癒離開之時,在我沒有說出自己要去哪裏的情況之下,他還派遣小舟送我返回江北,可見他早就知道了我是魏國的人,這樣一個深藏不露的人日後必定會成爲我們的大敵,不得不重視,只要他在荊州一日,我們就不能輕舉妄動。”
不過他的這番話也點醒了司馬昭,可是他和王昶之間單線直接聯繫的信鴿已經飛了出去,司馬昭只能派遣快馬前往荊州通知王昶,命令其立即停止出兵。
雖然司馬昭在短短的時間內下達了兩道截然相反的命令,可是在場的人都明白,現在去阻止王昶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荀勖卻注意到裴秀的表情閒得很淡然,似乎一點也爲此感到擔心。
在離開高都侯府之後,荀勖快步趕上了正準備回住處的裴秀,也問起了這件事:
“如果一切正如羊祜所說的那樣,那麼王昶此次進軍可謂是禍福難料,但是從裴大人的反應來看,似乎你對王昶將軍很有信心...”
說罷,荀勖的眼光流露出一絲異樣的氣息:
“或者說,對他身邊的人有信心嗎?”
裴秀很清楚荀勖之所以能夠得到司馬昭的器重,正是因爲荀勖身上有司馬昭的影子,一樣的深藏不露,誰都看不清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至於他這番話明顯是另有所指,裴秀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不過他也是個容易琢磨的人,想要套他的話絕非易事:
“驃騎將軍(即王昶)鎮守荊州多年,深受先太傅和先大將軍器重,在下認爲這其中不是沒有道理的,他領兵多年自然知道該怎麼應對,也一定能夠逢凶化吉,爲他擔心實屬多餘,難道荀大人不是這麼想嗎?”
見裴秀的話說的滴水不漏,荀勖知道他已經對自己有了防備,這也是在他預料之中的,所以他也微微揚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
“說的也是,不過有一件事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裴大人能夠給在下解惑呢?”
看着荀勖那雙神祕莫測的雙眸,裴秀從容答道:
“以荀大人的才能都想不通的事情,在下才疏學淺恐怕也想不出來。”
荀勖揹着雙手朝前方走去:
“那倒未必,就好比說本來應該被關在廷尉裏的衛瓘突然失蹤了,而掌管廷尉的鐘毓老大人卻並沒有追查這件事,甚至連半點聲響都沒有,就好像從未發生過這件事一樣,難道不應該令人感到有些奇怪嗎?”
話音剛落,荀勖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與裴秀四目相對,而裴秀則事不關己的笑道:
“在下並非是廷尉的官員,和衛瓘也沒有什麼來往,荀大人問我這件事,在下可真是愛莫能助了。”
荀勖卻不會輕易被他騙過去:
“是嗎?那還真是奇怪了,我想請問裴大人,在衛瓘失蹤之前一天,有兩個人曾經祕密去廷尉見過他,而那兩個人當中一個是被派往荊州的山濤,而另一個,就是裴大人你了,能告訴我你們去見衛瓘的理由是什麼嗎?”
裴秀的確沒有想到荀勖居然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而且似乎也已經猜到了什麼,就差捅破這一層窗戶紙了。
然而正當裴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之時,荀勖突然間就終止了這個對話:
“如果裴大人不想說的話也不必勉強,就當做我們今天沒有說起過這件事吧...”
說罷,荀勖便向裴秀拱手告辭了。
而此時裴秀的手心,已經滲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