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司馬 >第 830 章 九
    養病半月有餘之後,司馬攸見司馬炎已經成功登上晉王的寶座,朝堂之上風氣得到了司馬炎的全面掌控,再加上他的身體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復,於是他結束了告假養病的階段,轉而開始重新參與朝政。

    當然擺在眼前的首要,就是司馬炎實行“魏晉禪代”這一改變歷史格局的頭等大事。

    半月有餘不曾參與晉王司馬炎所召開會議的他,特地被安排坐在了司馬炎的身側,而非兩旁的臣子之列,由此可見司馬炎對他的重視。

    起初司馬攸並沒有參與發言,而是基本採取沉默態勢聽取荀勖、賈充等人的諫言。

    荀勖建議司馬炎於當年十二月十一日,也就是公元265年(魏鹹熙二年)登基稱帝,接受魏帝曹奐的禪讓。

    這一點得到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贊同,司馬炎聽後轉過臉來詢問司馬攸的意見:“攸弟覺得如何?”

    司馬攸看了一眼上表請奏魏帝曹奐禪位於司馬炎的文書之後,發現這份文書之中少了一個人的名字,而這個人無論是在司馬家內部,還是在魏國的朝堂之上,都有着十分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個人就是司馬孚。

    他拱手對司馬炎說道:“王上,叔祖父長樂公是魏國五朝元老,在司馬家如今也是輩分威望最高之人,接受陛下禪讓一事如果沒有他老人家參與或點頭,恐怕對於內部的穩定始終不是最爲妥當的。”

    司馬炎聽後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有所顧慮的:“說的是啊,只是叔祖父的性子我們都是很清楚的,自從當初廢帝曹髦意圖弒殺父王失敗身死之後,叔祖父就與父王心生嫌隙,再不參與朝政諸事,想要讓他同意此事,怕是十分困難的...”

    在座的大都瞭解當年“司馬昭弒君”的內幕,更加十分清楚司馬孚在這件事上與司馬昭產生的巨大分歧。

    當年險些被司馬孚治死罪的賈充更是直接當事人,他對司馬炎兄弟說道:“想當初先文王迫於自保不得已誤殺陛下,長樂公就屢屢相逼於先王,可見他對擁護當今天子的決心是無可撼動的。”

    裴秀道:“無論長樂公是否贊同,下臣認爲王上也應當將此事告知於他,就當讓他老人家心中有個準備也好,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司馬炎和司馬攸都認同裴秀的判斷,所以在會議結束之後,司馬炎親自來到了長樂公府門口求見司馬孚。

    按照禮制來說司馬炎已有王爵之位在身,高過了司馬孚的公爵身份,無需向司馬孚行禮,可司馬炎在家老的引路之下來到□□院,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司馬孚整披頭散髮斜靠在憑几之上,背對着自己閱讀着手中簡牘時,他還是十分恭敬的向司馬孚拱手行禮:“孫兒拜見叔祖父...”

    司馬孚的反應看起來非常冷淡,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簡牘之上,莫要說站起身正視司馬炎,就連回頭看司馬炎的意向都沒有,這令身爲王者至尊的司馬炎分外尷尬。

    不過司馬孚還是在言辭上給予了司馬炎迴應:“老朽已是垂暮之年,不堪大用,不知王上紆尊降貴前來寒舍有何貴幹?”

    儘管司馬孚對司馬炎冷言冷語,充滿了不敬和漠視,可他畢竟是司馬炎的長輩,德高望重,所以司馬炎只得默默忍受:“近年來叔祖父雖然對政事鮮有參與,但孫兒相信您依舊很關心外面的局勢,不知近來朝堂之上的消息叔祖父可有聽聞?”

    雖然司馬炎沒有明說,可司馬孚卻一下子就聽出來他來找自己的目的就是禪讓一事,爲此將手中的簡牘輕輕丟到了腿邊,轉而對司馬炎冷哼了一聲:“王上所問之事不是已經有了決斷嗎?爲何還要來問老朽?”

    顯然,司馬孚對於司馬炎暗地裏籌備禪讓一事是心知肚明的,對此司馬炎也不加以遮掩,也就開門見山的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叔祖父是魏國乃至於整個司馬家的泰山北斗,孫兒自問資歷與威望不能與您相提並論,故而許多大事都要向您請教,還望叔祖父能夠多多指撥...”

    司馬孚仰天長嘆道:“事已至此老朽已無能爲力,接下來如何自處請王上自行決斷,不必多此一舉...”

    話講到這裏,司馬孚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那就是他不可能在司馬炎受禪稱帝這件事上參與一絲半點,司馬炎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好強逼,只好拱手告辭離開:“既然叔祖父已無心再事朝堂,孫兒不願勉強,日後會常來向您請安。”

    見司馬孚沒有任何迴應,司馬炎只好起身轉向朝着府門方向走去,而當他剛剛走出兩步之時,司馬孚卻微微將臉側向司馬炎所處的方向突然開口道:“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都要想清楚後果,因爲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你了,得到越多就要付出更多,其中的代價往往是你難以想象的...”

    司馬炎轉身向司馬孚拱手行禮:“請叔祖父教我...”

    司馬孚淡淡一笑:“老朽之物你是接受不了的,你要實現自己的宏圖君王偉業就去吧,我本不欲多言,只是一想到如今司馬家的地位是兄長一手創立的,不想看着這座巨廈發生傾倒的危險...”

    司馬炎的臉色看起來也有些不好看,只是礙於親族和輩分之故不想和司馬孚起爭執,於是他再度拱手向司馬孚拱手致意後便離去了。

    回到府中之後,司馬炎的情緒終於多少還是有所宣泄,當時司馬攸也在王府之中等待消息,下人見司馬炎回來了便趕緊遞上茶水,而司馬炎剛剛將茶盅端到脣邊又重新放回了原位,而司馬攸明顯看得出來他擱置茶盅的力道並不尋常。

    看出端倪的司馬攸試探問道:“王上,叔祖父的態度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嗎?”

    司馬炎冷言冷語道:“他老人家也是司馬家的元老勳臣,如今眼見司馬家就要等上至高無上的地位,可他卻還堅守所謂‘魏臣’的本分,採取迴避的方式來表達反對,真不知叔祖父是如何想的...”

    此時的司馬炎稱帝之心迫切,這是司馬攸看在眼裏的,而身爲局外之人的司馬攸看得出來,司馬孚的思想與司馬懿完全相同,即“位極人臣即是司馬家之巔峯,不可再行逾越”,想要動搖司馬孚的思想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過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辦法已經步入稱帝軌道的司馬炎,這一點司馬攸更加十分清楚,他對司馬炎進言道:“叔祖父已經做到他能做到的一切,沒有出面反對制止已是眼下對王上您的最大限度,而朝堂之上除他之外的所有具備分量的臣工都已經站在了您的身後,依下臣之見既然知道他不會干涉阻攔,不妨就成全了他老人家吧,互相逼迫反而會適得其反...”

    司馬炎將司馬攸的意見聽了進去,他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叔祖父正是因爲明知阻止也是於事無補,所以纔會選擇隱遁在府的逃避方式來應對,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要求他做得更多了...”

    司馬攸笑着拱手稱讚司馬炎道:“王上聖明...”

    因爲司馬攸的一番開解,司馬炎心中的鬱結得到了消減,這時他看着對自己拱手作揖的司馬攸,笑着將他拱起的雙手拍了下去:“你小子怎麼和我這麼見外?別忘了我是你大哥...”

    司馬攸也笑着答道:“如今兄長已是王者至尊,不久便是登基開元的一國之帝,下臣縱使是您的弟弟,也必須要恪守君臣之間的本分,如此纔是正道,更是王上日後駕馭臣民的表率。”

    司馬炎目光深邃的凝視着司馬攸,他轉而拍了拍自己的坐塌旁:“來,坐到爲兄的身邊...”

    “王上,下臣...”

    對此司馬攸是心懷猶疑的,可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婉拒,司馬炎就拉着他的手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司馬炎挽着司馬攸的手並意味深長的對他說:“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司馬家都需要靠我們兄弟倆來支撐,你忘記了父王臨終的囑託嗎?我們哥倆要像王伯和父王一樣攜手共進,如今司馬家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所以不管將來如何,司馬家、魏國、乃至於整個天下都是我們兄弟二人的,爲兄和你一字並肩、共享一切榮耀和成就。”

    雖然司馬炎給了司馬攸極高規格的承諾,但是司馬攸的表情卻頗顯憂懼之相:“王上,請恕下臣直言,此語日後萬不可再說,更不可有此想,無論身爲弟弟或是臣子,下臣永遠都要站在王上下方,決不能有半絲逾越,下臣只能仰視您一步一步登上巔峯,可以分享您的喜悅,但決不可分享您的榮耀和成就...”

    “攸弟,現在爲兄身邊能夠真正交心和說得上貼己話的人沒有幾個了,難道你也要和他們一樣和爲兄保持距離嗎?”

    司馬炎想要試圖勸說司馬攸不要和自己刻意拉開君臣距離,可是司馬攸的態度卻十分堅決,他屈膝跪在了地上向司馬炎叩首道:“還望王上能夠成全!”

    見司馬攸態度不可更改,司馬炎無奈的嘆了口氣,起身伸出雙臂將司馬攸扶了起來:“你啊...讓爲兄說你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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