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萬紅看她應下來，臉上跟着笑了，“這纔對嘛，你這瘦小的丫頭跟着生產隊的搞，那不得搞死人？”
素華點了頭。
不一會兒，肖萬紅想到什麼，順口又多問了一句，“素華，我聽陽子說，楊老師私下裏給你再補課是吧？”
要期末考試了，她家兒子的成績，她看着就心煩，這丫頭的成績他們也都是知道的，比他們家蕭東陽和蕭婷婷好不少，沒讀書了確實可惜。不過楊老師還能花功夫私下裏輔導她，這也是另一種學習。
不說讓楊老師來給她倆娃補課，這丫頭要是能幫陽子他們講一講，那也夠了，她偷偷的看過楊老師給她講的題目，可都是一些高年級的題目。
素華頓頓，解釋道：“楊老師只是給了我一些習題，讓我做做，然後給他檢查，他再給我講解，不算補課吧。”
“這也可以了。你知道陽子和婷婷的成績，你要是有空的話，楊老師給你講了什麼課題，你也給他們倆講講課。”肖萬紅說。
素華有些爲難，“蕭姨，我……”
“沒事兒，姨相信你的。”
素華不知道說什麼了。
猶豫一會兒，還是點了頭，這其實就是一樣換一樣的事兒，她在賺他家的錢，算着日後從他們這裏找路子出去，同理的事兒，他們也想從她這裏換一些東西。
也好，順帶鞏固她學習的一些知識。
事兒一說好，素華就忙了起來，每天先是趕鴨，趕鴨的時候自己抽空學習做題，然後抽空給楊老師送去，回來後，就在蕭家後院跟着用黃泥巴裹鹽醃製鴨蛋。
好在鴨蛋的出產量一批一批的，裹完一批，歇個五六天，再裹一批，每一批素華能裹二三百來個鴨蛋，能拿個一塊兩塊多，也是蕭家有意多給的一些。
剩餘的時間就等蕭東陽和蕭婷婷放學後，和他們一起做作業。
素華做慣了楊老師給的題目，再看他們的作業時，上邊的題目內容對她來說當真是小菜一碟，不過蕭東陽還是能做錯，糾正幾次後，素華也有點明白老師們對她們的良苦用心了。但確實比開荒好。
一連下來就是大半個月，這日，素華放完鴨回來，在蕭家門口和蕭東陽蕭婷婷三人，在長板凳上正寫着作業，突然見着父親上來，素華心頭抖了個顫。
“爸？”
池德貴拉着臉色，“你那個……什麼楊老師，過來了，說想看看你的作業，我不知道你的作業在哪兒，自己回去找！”
說着，嘴裏嘀咕道：“都退學這麼久了，這老師還真是惦記你呢！”
素華懵了片刻，到不是懵父親過來說這些話，而是楊老師怎麼突然來了。
這段時間，她雖然忙着各種事，但老師佈置的作業她基本都完成了，而且也抽時間給他送了過去，沒有什麼錯處。
關鍵是，她昨天去過一趟了，都拿了新的作業回來，今天怎麼……又來了？
池家路邊，楊樂生在旁等着，白色的襯衣搭配一條棕色的褲子，顯得整個人很精幹，素華斯文的一張臉乖巧的過去，喊了人。
楊樂生笑得很清淡，“回來了。”
池德貴看不慣這些假裝清高的文人，說起理來頭頭是道，幹起事來花拳繡腿的，不過人家要主動給這死丫頭講課，那就讓他講唄，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跟你老師聊吧，聊完記得做飯，時間也不早了。”池德貴說。
素華看着父親，臉色不太好看。
楊樂生了解她家裏的情況，對於這種態度，全然沒在意，視線與注意力直接聚在了素華手裏拿着的課本上，故意問道：“去哪裏偷偷學習了？”
素華回頭過來，“在蕭東陽家裏。”話一說，想着什麼，直接又問：“老師，昨天我不是……”
楊樂生打斷道：“沒事，剛好我今天有空，所以過來看看。我看你們堰塘那邊有個水壩臺，去那邊看看你的作業吧。”說着，從她手裏拿了課本。
素華覺得不尋常，只是老師沒說，她也就沒多問，跟着去了堰塘邊的水壩。
整個黃昏下，楊老師都在給她講解題目，從六年級講到初一，再從初一講到初二，只要她點頭明白，課題迅速跳到下一個。
素華從沒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喫到那麼內容，覺得有些難以再嚥下去，便打斷下來，“楊老師，太陽快沒了，要不下次吧。”
楊樂生像是突然回了神，這才發現天暗了，眼前書本的光線暗了。
“那今天就不講了，明天我再過來。”
看他的反應，素華大致猜到了什麼，“楊老師，你是不是要走了？”
楊樂生倏然頓下少許，隨後彎了笑容，“嗯，要回去了。”
返城的文件突然下來了，下個月就可以回去了，而且他也報了名參加高考，他也想在這些政策的改革下，給自己一些機會，但他是真的沒想到，她會一直牽着這個丫頭。
所以最後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希望能把他所知道的知識，她能接受理解的一些知識，全都告訴她。
素華不知怎麼的，心裏涌起一陣失落。好像難得找到的一片溫柔又富饒的港灣，卻突然被宣佈拆除一樣，也想都沒想過自己在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裏，會對楊老師產生這樣的情感。
她不想他走。
“那很好啊，楊老師你終於可以回去了。”素華笑着。
楊樂生有意打了趣，“怎麼？你這麼不想老師留下嗎？”
素華想了想，說：“想是想，但……城裏的路更好走，你可以回去，也可以再來，沒必要一直留在這裏。”
楊樂生沉思了，這竟然是這一個丫頭說的話。
是的，他可以回去，也可以再來，如果一直停留下來，那些封固的思想可能永遠不會被破除。所以，這裏也需要有人走出去，也需要有人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