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送老師你先回去吧？”
楊樂生笑了：“你送我回去？把我送到後，天黑了，然後我又得把你送回來？”
素華羞愧，“那就送你出村。”
楊樂生也不可套了，“好，那你就送我出村吧。”
其實熟了之後，也才知道這丫頭不是什麼客套的人，精得厲害呢！
送了楊老師，素華回來的路上越走越沒勁，某種程度，她將楊老師樹立成了一個希望，一個照亮遠方的光芒，但現在，那束光要走了，而她還在這裏，家裏的父親還等着她去做飯。
可她也清楚，最終所有的光芒與希望，都只在自己手中。
第二天下午，楊老師如約的過來，給她繼續講課。
之後連續的幾日裏，楊老師沒間斷的過來，有時候她還在放鴨，他就過來了，然後邊幫她趕鴨，邊讓她背課文。
素華體會到了另外一種關懷，以至於她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磨滅不掉這種讓人沉迷的感覺，甚至在後頭的相遇中，她都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是不是因此愛上了他……
離放暑假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楊老師最後一次找了她，在水壩上給她講完最後一堂課，之後嘴角彎着無限溫柔的笑，撫了撫她的頭輕輕說了聲，“走了。”
素華將他送出村口，然後看着爲她撐過天的人，漸漸地被蜿蜒的山峯隱蓋，將一個一直在身邊的人變得虛幻，漸漸地，也將她心上的一根弦，拉成了最遙遠的不捨。
她從來沒想過，在今年這個暑假之前，竟然會經歷四個人，不一樣的離開，而且每一個都刻骨銘心。
素華想了很久，若是以後再有離開的時候，她一定要做先離開的人……
楊老師走了，村裏雖然沒人在意，但學生的家長們各個卻感嘆不捨，畢竟這邊的小學裏算上校長統共才四個老師，楊老師是走訪家長最多的一位，能讓人捨得下才怪。
蕭姐還打算暑假開始後，找楊老師給他家的蕭東陽和蕭婷婷補課，聽說縣城裏都興這個，但沒想到學生一放假，老師就走了，這倒是失算了，壓根沒那機會。
不過也就感嘆了兩天，後頭聽說縣城裏酒樓鹹鴨蛋要貨量大，一屋人心思頭全放在了鹹鴨蛋上。
素華的鴨子也下了蛋，只是天氣越來越熱了之後，這些鴨也下不了幾個蛋，十個鴨，一天也只下五個，斷斷續續的。
但在轉入秋季之後，鴨子的下蛋量又大了起來，一天下來，起碼能收十五六個蛋，往後都二十多個，一下子就豐沃了。
眼看着裝蛋的盆裏要裝不下了，素華眼中全是欣喜，第二天就開始陸陸續續往集市裏賣了起來。
要說蕭家走得是大路子，賺的是大錢，她現在還走不了，只能想着，哪樣賺錢容易，她就先把錢弄到手再說。
兩個多月下來，素華攢下了三百來個鴨蛋，每天帶四五十來個蛋出來集市，每天都能賣個精光。一個星期左右，這三百多個蛋讓她一共賺了十七塊多，比賣那些夏枯草野菊花，看得到的錢多。
只是這些錢算在一起，其實也不多，統共三十來塊，再算上之前母親留下的那一點，和她陸續賣的一些夏枯草野菊花之類的，林林總總湊了個四十五。
這麼下去的話，素華推算了一下，她現在已經滿了十四，過完年，踩在十五的半個虛歲上時，攢夠一百應該是可以的。也足夠支撐她出去了。
集市上，素華賣完最後一個鴨蛋，在大樹下理清了這些錢，收了簍子也就回去了。
一路上素華還算比較愉悅，但一回屋門口，她又聽着父親在家裏冒着火氣，愉悅的心收斂了，不過這會兒卻是在數落大哥。
說下來，大哥最近不知道在幹什麼，反正好多天都沒回來，而且父親託人給他連續說了三個對象，不是他嫌對方，就是對方嫌他，沒一個能說成的，沒把父親急的掀桌子。
素華始終記得二姐說的，媽生了大哥後，屋裏的鞭炮連放了三天，沒死的爺爺奶奶把全村人都叫來吃了席，做夢都是笑的，家裏是真拿大哥當了寶，往後什麼事兒也都沒讓他幹，比得上古時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姑娘一樣。
但後頭是他自己不爭氣，讀書沒讀成，讓他跟着生產隊去磚瓦廠幹活他嫌累，母親想讓他堅持一下，父親卻依了他，這話就沒得說了。
後頭不知什麼時候認識了武大腳，從武大腳嘴裏得知搞修理賺錢，之後就一心奔着修理去了。
修理確實是個有前景的事兒，父親和母親都支持，但大哥這人吧，就會空想，想到現在也沒能搞成，還落得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罵名，就連村裏不少人都開始遠着她這大哥了。
素華懶得聽他們爺倆東的西的爭吵，一時說給他介紹的姑娘爲什麼看不上眼？一時說他修理鋪子什麼時候能好？
大哥這德行，奔着修理鋪的事兒，就說快了，但說來說去，就是要錢。
其實父親也看得明白他這大兒子，都是個會打嘴炮的，自己也是口頭上支持他去幹修理鋪，手裏卻把着口袋，反正沒見到地裏出糧的事兒，想從他老人家這裏掏錢，想都不想，零花錢還可以考慮。
素華兩邊暗自嫌棄着，正準備從邊上趁他們不注意偷偷進屋時，不料，大哥轉頭就逮住了她，一聲厲吼，“你給我站住！一大早的去哪兒了？我可聽說你在外頭賣鴨蛋呢！”
這話有些突然，素華猝不及防瞪了眼。
“看什麼看！爸天天在家裏不知道，我去集市上找檔口的時候，收穀子的有安叔說，咱家的老幺天天在菜市場東頭擺着一簍子鴨蛋在賣，還問我們家是不是養了鴨！爸，這事兒，您不知道吧？”
她算是明白了，大哥這是見父親一直在說他，他這會兒拿她出氣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