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面上帶着笑,湊近了些。
“果然當了宰相,就是不一樣,脾氣也跟着見長。這堂堂宰相大人,說給臉色看就給臉色看——下官真是怕了怕了。白大人,韓淵向你賠不是,行不行?”
“韓淵!”
白皎然卻猛地回過頭,臉上像是掛了寒霜,眼神也冷得很。他壓抑着聲音中的火氣,
“你今日,究竟爲何而來?”
見他這樣,韓淵也不敢再逗弄他。他正經地說,
“是陛下派我來的。”
白皎然神色一緊。徐將軍的話在他耳邊響起——平谷關外常有亡命之徒……坑蒙拐騙……走投無路……死地求生……
且不說當年韓淵放走了杜玉章,陛下大爲震怒;就算陛下真的不計較他,也絕不會隨意將這旨意由他傳達——陛下身邊待着一整支侍衛隊!方纔那腰牌,不就是其中一人的?若陛下真的有旨意,爲何不讓侍衛傳達,反而要讓韓淵越俎代庖?
白皎然垂下視線。他不太想與韓淵對視。他輕聲道,
“這次我替你擔保,讓徐將軍出兵了。但是兵權終究在徐將軍手中,若是你動向太異常,就算我出面也調不動的。韓淵,你說實話,你想讓他們去做什麼?”
“城外再往西走幾個時辰,有一個山谷。白皎然,你知道那裏嗎?”
“沒聽說過。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麼?”
“確實沒什麼人。”
“你去那裏做什麼?”
“我說了,陛下在那邊等我們。”
“陛下?”
白皎然聲音更加艱澀了。他猶豫片刻,突然下了決心。他站起來,一把握住韓淵的袖子,
“韓淵,不管你打算做什麼,你收手吧。”
“什麼意思?白皎然,這是陛下的大事,是要去救命的!你可知陛下遇到了危險,不然我也不會找你出兵……我難道不知道出兵需要擔風險麼?說句實話,若不是你在這裏,我也不敢想這個辦法
這話說出來,白皎然心中更不是滋味。他眼神從韓淵衣袍上掠過去。只看這一身行頭,似乎韓淵在外面的日子,過得很不好。
“韓淵,你還記得麼?當初我們在酒樓門口初遇時……”
白皎然突然打住了話頭。
“你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若你想走,等會我尋個機會,給你備一匹快馬——現在已經出了平谷關,你去哪裏都行,不會被抓到的!若你是缺錢,你信得過我,就留個地址給我——我現在是宰相了,總能尋個辦法替你張羅些!”
他語氣越來越急,韓淵的眼睛卻越睜越大。聽到後來,韓淵愣了片刻,目光順着白皎然眼神望向自己身上衣服,又看向自己手中腰牌。
他眉毛微微挑起,才衝到口邊的情也被吞了回去。他再擡起頭時,目光深深,藏了許多情緒。
“你覺得我在騙你?”
“韓淵……”
“若我真的是鋌而走險,來這裏哄騙你白大人出馬——白大人,你猜,我會這麼輕易放棄,拿着你施捨的快馬銀錢離開麼?”
“你必須離開!”
白皎然抓着他的手,神情激動。
“你也在朝中做過官,該知道邊關將士多麼精銳!若事情敗露了,你逃不掉的!還不如現在離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韓淵卻挑脣一笑,單手撫上白皎然的臉頰,
“不如,我將你一併劫走,也算沒白來一回。”
白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是欲言又止。恰在此刻,門外傳來徐將軍的聲音,
“白大人,軍隊集結完畢!往哪裏去?”
“往……城西那山谷去。”
徐將軍領命而去。馬車行駛起來,有些顛簸。韓淵在白皎然身邊坐下,拽了個坐墊遞給他。白皎然不接,韓淵就塞在他後腰處。他手撐在白皎然身後,整個人也斜了過來。一張口,嘴脣正對着白皎然的耳垂。
“你到底是真以爲我是個亡命徒,還是與我開玩笑的?”
“我希望你不是那種人。”
“所以你竟是當真的?”韓淵摸了摸下巴,“那你方纔爲什麼不叫那個徐將軍進來,救你出去?”
白皎然垂下頭。他輕聲道,
“韓淵,你真不知道邊關兵士隨身都配箭嗎?他們最擅長點殺敵人,若我求救,只怕一支冷箭就會直接取了你性命。”
“……”
韓淵揚了揚眉。
“這件事我還真不知道。若不是你口下留情,我這一次還真是玩砸了……幸好幸好,皎然你不捨得對付我。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他絮絮叨叨,還帶了些笑意。白皎然眉頭卻越蹙越緊。他終於忍不住了。
“韓淵,你告訴我,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方纔不是告訴你了……”
“你別敷衍我!”
“哪裏敷衍你?我說過了,若是你要趕我走,那我可得連你一起帶走。不然我不幹的。”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一定要帶我走?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宰相身份,方便做個人質?”
“……”
韓淵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白皎然,你這話說得過了。我韓淵會用你來做人質?”
“不然呢?你留下我,想要做什麼?韓淵,無論是走投無路,還是破產躲債,我都可以幫你!你卻不要做些不該做的事情——這是將軍府的人,是大燕的精銳軍隊!惹了他們,誰能保得下你?”
白皎是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臉色瞬間白了。
“你總不會……總不會與些不該接觸的人勾結在了一起吧?!”
“不該接觸的人?說說看,什麼叫不該接觸的人?”
“西蠻人,或者叛軍……韓淵,只要你不是跟他們勾搭一處,我都能保你。可若是你接觸了他們,那……那我只能盡力幫你逃走,卻不可能眼看你叛國……”
“我明白了。”
韓淵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他後撤了身子,距離白皎然遠了許多。那一雙眼睛再沒有笑意,只是冷冷盯着白皎然的臉。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我是個廢物。你懷疑我離開京城三年,混得連自己都養不活,居然要靠叛國才能求生;你還覺得我是個畜生,一別三年不來找你,三年後來找你就爲了利用你!圖你的錢,圖你的權,還想綁架你做個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