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火車站

    烈日灼灼,出站口人頭涌動。

    “怎麼就你一個,老大咋沒來?”韓老太太問小兒子。

    這老太太天生苦相,一張臉老長,嘴角往下,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樣子,剛從火車站出來就迎來了日頭暴曬,壞心情在看見小兒子第一面以後煙消雲散。

    韓海手裏頭拎着一個,肩上扛着一個,見妹妹韓蘭蘭還想把自己的行李箱塞他手裏,一把就給她推了回去,低聲說:“自己拎,多大的姑娘了,懶得要命!”

    韓蘭蘭從母親後面鑽了出來,嬌聲嬌氣的叫了一聲“二哥”,抱着母親的手撒嬌:“二哥可越來越不像話了啊,這箱子這麼重我可拎不動啊,我不管啊娘叫二哥給我拎着。還有大哥怎麼沒來,你得跟大哥說一聲,在京市給我找個好對象,咱們興縣那地方的男人,太粗俗了,我可看不上。”

    行李箱就被硬塞進了韓海手裏頭,韓老太太看着心疼,又把他手裏的包袱塞進彭彩蘭手裏。

    這下,彭彩蘭又氣上了。

    看看小姑子那一幅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就生氣:“蘭蘭,縣城的工作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你打算在京市待多久?”

    韓蘭蘭:“我來了肯定就不走了啊。”

    她這回來,把家裏頭的行李都帶上了,大哥二哥都買了房子,在京市立戶,由此,她也算是半個城裏姑娘了。

    韓蘭蘭是韓老太太的老來女,從小就備受父母寵愛。

    也是個慣壞了的,到現在二十好幾了,正經工作也沒找個,前年別人介紹她在縣城中藥房給人抓中藥,弄錯了“雞血藤”跟“大血藤”,害人家病上加病,最後幹不下去了只能辭工待在家裏。

    彭彩蘭心說,就你這懶漢樣,可別住在我家裏。

    可當着韓蘭蘭的面說:“那你可來巧了,大哥那邊的房子年前才裝修好,還有一間房空着呢。”

    韓蘭蘭脫口而出:“一間房怎麼夠,爹孃也要住下來呢。”

    韓老太就問:“老二媳婦,家裏牀鋪那些安頓好沒?”

    她來之前還在跟老大之氣呢,給韓海打了個電話,就沒跟韓江說,要說她自己喜歡小兒子,也是想要跟小兒子住在一起的。

    彭彩蘭笑了笑:“大哥那邊的房子可是一進院呢,小院子打理得舒舒服服的,那邊空房也多,光臥房就有三間。”

    韓蘭蘭心說,我可住了一輩子的院子了,可不稀罕什麼一進院,她來這裏是衝着住樓房來的,剛巧老太太也是這樣想的。

    當初老二要買房,嘴裏都說出一朵花出來,什麼娘以後我給你養老啊,您以後來京市就跟我們一起住啊,可老太太來了,一瞧彭彩蘭說的那些話,竟沒有一點要跟他們一起住的意思。

    “二哥,我聽說你們買的可是城裏的樓房,你哪來的錢?”彭蘭蘭說。

    “你說啥,老大也整房子了?”韓老太太那張苦瓜臉就更難看了,她聽到老大買了房子,不是高興,不是爲兒子出息感到得意,而是覺得一種無法掌控兒子了的羞恥感。

    從六歲去體校打球,老大手裏頭的一張糧票,一毛一分錢,要怎麼支配出去都得聽他們的,偏生在娶了媳婦以後變了心,再也沒有全額交給父母過了。

    養兒防老,養他長大到底是爲了啥。

    還不是爲了老了以後能有兒子幫着掙錢,病了以後能有晚輩在牀前伺候?

    人越年老,能力越弱,對子女的控制之心卻會翻倍的增長。

    與韓老太太肖似的,是韓海的那張大長臉,他笑眯眯的圍上去:“可不是,輕輕鬆鬆就買了呢,誰知道怎麼突然那麼有錢了呢。”

    這意思,就是暗示老大以前悄麼麼的藏私房銀子了。

    韓海那雙眼睛在老頭身上掃掃,又在老太太臉上看看。

    老頭是個講究人,做惡人的一般是這老太太。

    韓老太太一聽,苦瓜臉被地心引力一拉,滿臉的溝溝壑壑:“他哪裏來的錢,過年的時候我讓他打一萬五修圍牆,都說沒錢呢,老大真是年紀越大越不像話了,娶了媳婦忘了娘,良心給狗吃了......”

    一說起老大來,就好像養了條狗,長成了還能喫幾餐肉。

    養了老大就是賠本買賣,臭了良心的死東西。

    結婚了娶了媳婦就有了二心,盡聽媳婦的不聽孃的話了。

    老大的工資很透明,沒參加工作的時候就是津貼和打比賽的獎金,進省隊以後每月都有津貼,到了國家隊以後更多,不光這樣,參加稍微上點級別的運動會,得到名次都會有獎金。

    韓江雖然算不得在國乒一線的運動員,但巔峯時期也打過全運會跟世錦賽這種級別的比賽,獎金也拿了不少的。

    運動員的收入在那個年代不算特別好,但比莊戶人家還是好了不少。

    當初可都是交到了老太太手上。

    現在老太太不信了,老大結婚之前就退役了,分配到學校以後的工資也看得見,他要是能有錢,肯定是私吞了當初打比賽的獎金了。

    而這之前,老頭是三令五申的跟韓江強調,錢必須交給家裏的。

    一說到錢,彭彩蘭在旁邊也陪着笑臉,當起孝子賢孫那副面孔來。

    老太太那張苦瓜臉看了看兒媳婦,很不滿意的哼哼:“我大孫子呢,怎麼沒見他來接我們?”

    她是想大孫子了。

    可韓江,就是她心目中適合扛行李的那個。

    一家人在火車站廣場轉悠了一圈,總算是找到了公交車,老太太也不嚷嚷着住樓房了,直接要殺到了韓江家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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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單位回來,範曉娟直接熱了個眼暈。

    雖說北方沒有南方那麼潮溼燥熱,但是五點多從單位走回來,衚衕裏一溜兒沒什麼綠植,也夠曬得人不太舒服。

    進了院子裏總算是涼快了一點。

    範曉娟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嬌氣,換成現在,她可當不成漂洋過海尋找夢想的女壯士。

    她走到廚房拿了個碗,想到早上煮了點綠豆沙放進冰箱裏頭的。

    電冰箱是昨天送來的,早上出門時剛插上電,綠豆沙在冷藏櫃躺了一個白天,應該是冰好了。

    一進門,就看見門口站着個小孩在那裏開門——關門——開門——關門。

    韓星辰一會兒打開冰箱櫃門瞧一眼。

    一會兒又瞧一眼。

    燈光照在她稚嫩的小臉蛋上,哇塞,哇塞塞!

    能夠冒冷氣出來的冰箱可真是太稀罕人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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