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想把魏清騙出來就地誅殺,徹底了結了此人。
因爲,只有死人才是最能守住祕密的。
今次與顧雪貞同來的都是高手,就連扮做“魏清”的也是潛淵衛中人,他們從遇襲到撤退,也沒花了多少時間,更無人員傷亡。
但回去的路上,顧雪貞的情緒還是很低落。
等在外圍的柳文翰接到她之後,就安慰道:“你不用太難過,此物我一定會幫你拿回來的。好在咱們今次準備充分,你沒有受傷。”
顧雪貞搖搖頭:“我並非難過這個。只是想起魏清,替他不值罷了。”
當夜她活剮魏清的時候,那個男人一開始幾乎沒怎麼動容,情緒波動最大的時候,卻是她說要順勢拉蕭漸玄下馬的時候。
拋開別的不說,魏清對蕭漸玄的忠誠,確實堪稱烈士了。
她在魏清身上,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然後蕭漸玄不由分說地就下了殺手。
她彷彿看見曾經的自己又被殺了一遍。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自己曾爲這個人豪賭一場,卻輸到一敗塗地,白白賠盡了青春與愛情與顧家,還有蕭漸鴻的江山與性命。
“端王殿下素來就是這麼個薄情寡義的性子。”柳文翰緩聲道,“所有能在活着的時候認識到他的不好的人,都是很幸運的。”
柳文翰聲音清潤,語氣和緩,像春風化雨一般將話說到了顧雪貞心坎上。
可不是麼。前世她直到快死的時候,才認識到蕭漸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好在如今,一切都來得及。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良久她忽然問柳文翰:“柳先生是何時知道蕭漸玄不是個東西的?”
“一直就知道。”此時馬車上的小水壺開了,看起來文弱優雅的男人便取出茶具來,行雲流水地替她斟茶。
“那爲何還要爲他賣命?”顧雪貞頗有些追根刨底的意思。
柳文翰斟茶的手一頓,復歸平靜:“因爲有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心悅他。我不是在爲他賣命,我是在爲那個人增籌碼。”
原來竟然還有一個如此能影響柳文翰決定的重要之人!顧雪貞頓時警惕起來。“那她現在人呢?還在端王府嗎?”
柳文翰緩緩將茶推到她手邊,笑問:“如果她還心悅蕭漸玄的話,太子妃覺得,您手裏那點前朝餘孽的證據,能威脅到我嗎?”
“也是。”顧雪貞笑笑,又試探問:“那她現在在何處呢?”
柳文翰那澄澈的眸子帶着盈盈笑意,就這麼看着她,也不說話。
若換個醜一點的這樣看,顧雪貞指不定就惱了,但柳文翰這麼看,她就有點被看穿的不好意思。
“唔,我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你現在身爲我的潛淵閣閣主,我難免要對這個能左右你想法的重要人物多關注一些。這萬一哪天她跳出來對你提一些和我的主張相悖的意見,我怎麼辦呢?”
柳文翰變戲法似地又端出了一小碟她愛喫的蜜餞來做茶點,笑道:“放心吧,她跟您一樣善良溫柔,所以永遠不會提出和你主張相悖的意見。”
人家話說到這個份上,還不肯講的東西,就是不願意講,再追問下去的話,一來是沒意思,二來反而可能會招人厭惡。
說破天去,她現在與柳文翰也是合作關係,相互的尊重還是很有必要的。
於是,她扯了一個眉眼彎彎的完美假笑,“那就再好不過啦。”
馬車碌碌而行,快到城門口的時候卻忽然停了下來,小林撩開了車簾,給柳文翰遞了一張紙條。
“公子,江南的消息。”
柳文翰打開看了之後,神色卻漸漸凝重。
顧雪貞本來聽到“江南”二字時,就已經有些關注,此時見柳文翰神色凝重,便忍不住問:“可是出事了?”
柳文翰直接將字條遞給她:“永州那邊事態有點嚴重。”
顧雪貞心頭一緊,連忙接過細看。
只見上書:永州堤裂縫擴大,搶修不力,下月汛至,潰壩在即。
而與此同時,遠在皇宮的蕭漸鴻也拿到了同樣的消息。
不同的是,他的消息因爲是來自宣武帝收到的密函,這比顧雪貞手裏的要詳細很多。
永州堤已有碗口粗的裂口,但當地搶修工作十分怠慢,衙門天天喊沒錢,沒材料,河工們推脫自己無能,眼看下月下珣汛期便至,這永州堤怕是難保。
“簡直豈有此理!”蕭漸鴻看得勃然大怒,“朝廷年年都撥修河款,永州堤竣工之時,姚慶池親口稱此堤固若金湯,二十年不必再修。如今才幾年?”
宣武帝一個頭兩個大,他喊太子來,其實並不是想聽這些的。
他讓大內總管德公公再給蕭漸鴻送了幾分摺子去。
這些摺子上,寫的全都是一件事——
那就是彈劾盤踞永州的永安侯貪墨修河款之事。
蕭漸鴻反應過來,這些事恐怕是明日大朝的時候需要解決的事,宣武帝喊他來,應該是商量治水人選的。
“父皇,若永州官場真黑暗至此,那朝中光撥銀兩確實是解不了永州百姓之困了。必須要下欽差大臣,親臨現場監修纔好。不止如此,魚肉鄉里的毒瘤,也該趁此一併剷除。”
宣武帝靠在龍椅裏:“想法是很好,但具體怎麼實施你想過嗎?”
欽差那是年年修河年年派,有什麼用?去一趟後,回來就誇小國舅,宣武帝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修堤的事自然是要專人去辦,兒臣覺得在工部尋一個專工水事的侍郎去即可。但查貪墨之人,卻必須得是封疆大吏,不論從權勢還是級別上,都得壓得住永安侯纔行。”
“此位置你可有人選吶?”
蕭漸鴻爲此事,幾乎已籌謀了數月,如今機會到了眼前,自然沒有推拒之理。
他忽然肅然起身,對着宣武帝恭敬跪下:“兒臣願往,爲父皇分憂,爲永州百姓除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