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卻見面前的人已經有點頹然的放下手裏的碗。
他垂着頭，額頭處的劉海，往下耷拉着，爲他增加了一分頹然。
“貞兒，你莫要安慰我了。”蕭漸泓重重的吐了口氣：“這湯的滋味很是平凡，便是連那些老字號的酸湯都比不上。”
“我……”
“不啊。”顧雪貞忽然否認了：“相公，這湯是我活到現在喝過最好！”
蕭漸泓慢悠悠的瞥過來，滿眼都是，我的貞兒可真是善良，爲了安慰他居然昧着良心說話。
如此想着，就見面前的人正用緩慢而優雅的動作喝着湯。
他趕緊伸出手去，將對方面前的碗拿過來，放在一旁：“喝不下，就不要勉強自己。”
“我們走吧，我帶你去嘗一嘗其他地方的美食。”
蕭漸泓拉住顧雪貞的手，就想要離開。
結果廢了老鼻子的力氣，愣是沒能夠拉動。
什麼情況？
他回頭，就見身後的人正用有點無語的表情看着他。
蕭漸泓後知後覺的發現，好像不太對。
“你真的覺得這個味道不錯？”蕭漸泓問這話的時候，聲音裏還有點不可置信。
顧雪貞的視線落在攤位上忙碌的老婦人。
對方差不多六十的模樣，滿頭白髮，身形卻並不傴僂，動作也非常的靈活。
只是簡單的煮湯的動作，卻非常的流暢，甚至還帶上了一種獨特的美感。
氤氳的霧氣從湯汁裏散出來，明明是酸辣湯，可聞着卻不覺得嗆人，反而覺得很香，好似從靈魂深處都跟着開始懶洋洋起來。
每一個過來喝湯的人，在喝了第一口後，周身焦急的氣場就跟着沒了，只剩下隨性和放鬆。
攤位幾個人，似乎彼此熟悉，已經開始互相嘮嗑，從家長裏短慢慢就過度到了個人隱祕。
“我那婆娘，別看着正經得不行，可實際上呢，一到牀上就騷得不行。那浪蕩的模樣，弄的我都以爲哪家花樓出來的。”
“哎喲，劉老爺，你這是又新得了一個小妾吧。”周圍聽了一耳朵的人，完全不相信他說的這番話，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劉老爺的夫人是遠近聞名的淑女，溫柔端方，優雅而大氣。
“哪啊。”劉老爺擺手：“我說的就是王氏。”
衆人一片譁然，顯然沒想到對方居然承認，衆人興奮的不行，立刻有人跟着起鬨，讓劉老爺說一說他家那口子是如何騷氣四射的。
劉老爺哈哈大笑，眼底有着明顯的激動和隱晦的紅光。
“既然你們想聽，今兒個我就要好好說道說道，每次我過去，我那婆娘都會……”
“啪。”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清脆的瓷碟摔碎的聲音響起。
原本因爲劉老爺的訴說而興奮不已的衆人，好似被破了一盆冷水。
劉老爺瞪大眼睛，目眥欲裂，麪皮因爲驚恐而顫抖着：“我我我……剛剛說的都是假的，我並不是……我說的是花樓的窯姐兒，可不是我家夫人。”
大部分人心底是不怎麼相信的。
看劉老爺那興奮模樣，差點說出那王氏身上有什麼特點了。
不過這些想法，大夥兒也就只敢在心底說兩聲。
面上都非常配合劉老爺的話。
劉老爺匆匆忙忙離開，額頭上還有着一層細密的汗水。
很快，熱鬧的小攤位就只剩下顧雪貞和蕭漸泓這一桌了。
那婆婆邁着異常靈活的身姿，在兩個人對面站定，嘴角帶着淺笑，給人的感覺和煦而溫柔，可是蕭漸泓卻感覺汗毛都跟着豎起來了。
可怕。
面前這婆婆，太不對勁了。
“兩位就這麼打碎我的瓷盤，不好吧。”婆婆終於開口了，那聲音乾澀嘶啞，就好似有人在用繩子在鋸木頭，刺耳的同時還特別叫耳朵難受。
可下一瞬，所有的難受痛苦瞬間消失，只剩下清明。
他低頭看去，就見到他的貞兒正用手拉着他。
顧雪貞溫柔的捏了捏她的手，動作溫柔中帶着維護，她擡起頭來，笑容中帶着涼意：“不小心弄碎了盤子，我們自然是要賠償的。不過，在賠償之前，我們還有一個事情要好好算計算計。”
顧雪貞的神色瞬間變得陰冷無比，她整個人微微向前傾，帶着難以言說的壓迫力：“還請夫人說一說，爲何要暗算我們？”
老婆婆嘴角動了動，擠出來的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姑娘，你這話，老婆子就聽不懂了，老婆子什麼時候算計你了？”
顧雪貞眸光涼涼的：“那位劉大人，本是一個謹慎的人，可就在剛剛，他在這個小攤上大放厥詞，還說出那樣隱祕的事情。”
“而我和相公面前這碗湯，也有同樣的東西吧。”顧雪貞如玉的手指搭在碗沿，將其往對方跟前推去。
“我說的沒錯吧。”
蕭漸泓聽到這，心底的殺意已經徹底忍不住了。
原來這個湯有問題。
可惡！
老婆婆面上一副淡淡的，一點沒有被拆穿後慌張，不緊不慢的說道：“姑娘莫要胡說八道。那劉大人會說出此番話，本就是因爲他時常在心底如此想着，再加上被衆人起鬨。”
“老婆子這個湯，可是世間少有的神仙湯，只會帶給人真正的開心。”
顧雪貞聞言，若有所思。
而蕭漸泓卻忍不住拍案而起：“你簡直是胡說八道！”
“那劉大人內心張狂，被你這湯誘得而胡言亂語。可是那位王氏呢？衆人都說，王氏善良大方，溫柔得體。便是私下裏，有所出格，可那也是私密的行爲，根本不曾影響到外人。可如今，王氏那檔子事傳的人盡皆知，讓她以後如何做人？”
“什麼真正的開心？簡直是無稽之談，你這是要逼死一個無辜的女子。”越是說到後面，蕭漸泓越是憤怒，恨不得就把面前這老太婆給碎屍萬段。
上輩子，他的貞兒就是被那些人流言逼死的。
顧雪貞愣愣的看着身旁的人，心底深處泛起複雜的情緒來。
不愧是她愛重的太子殿下。
老婆婆面上譏笑：“這跟我何干？”
“怎麼就沒關係了？一切緣由都是你這破湯。”
蕭漸泓冷哼了聲。
他現在已經在懷疑了。
上輩子所謂的美好記憶，是這毒湯給他的虛假記憶。
蕭漸泓忽的伸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你在此地做湯多年，還不知害了多少個無辜之人，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老婆婆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眸光陰冷而刺骨：“昭國太子，你真以爲是一國儲君，就能夠管盡天下事？”
蕭漸泓神色冷漠，並不怎麼意外對方會知道他的身份。
畢竟對方有毒湯，可以從很多人那邊蒐集消息。
不過，下一刻，他卻徹底頓住了。
因爲對方說：“便是你上輩子，一統天下也管不了天下的事情。”
“你……”蕭漸泓愣神的功夫，對方忽的一動，脖子已經掙脫了他的手，還反過來朝他伸出爪子。
那是猶如枯枝一般的手，指甲上閃爍着黑漆漆的光，一看就知道上面不知道沾染了什麼東西。
危險！
蕭漸泓的心都跟着提起來了，他表情微變，調動體內所有內力，想要躲開。
可讓他無奈的是，無論他多快，對方的手都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速度靠近。
眼看着就插入他的脖子。
蕭漸泓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了。
唯一鬱悶的是，他跟貞兒這輩子又以悲劇收場了。
不知老天會不會憐憫他，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