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一隻手能打哭二十個馬代先生了。’
適應了升級後的酸爽和飄忽,何長安心中還是頗爲喜悅的,畢竟,牽扯到自身實力的增強,可是當前最爲火急火燎的事情。
他在地上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決定還是要回到鎮魔塔下去。
既然升級了,那就意味着,又可以繼續‘白嫖’陰煞之氣了。
……
在黃泥巷學堂門口,何長安看到一個熟人,正在那裏探頭探腦,神情有些焦慮。
魚幼薇也向上學了?
何長安有些詫異,自動腦補、與這位胸懷博大的武夫六品境成爲同學少年後,會不會出現‘開房惡補一夜高數’的場面。
嗯,估計會被人捶死的。
“魚頭兒,早啊。”何長安笑面相迎,卻召來兩道惡狠狠的目光,還夾雜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何長安脖子一縮,擡頭看天,才知道日頭已過晌午大錯。
“何長安,打聽件事。”魚幼薇突然展顏,“你知道這學堂的先生是誰不?是不是姓呂?”
“是啊,就是姓呂。”何長安有些莫名其妙,“他說他的老師姓孔,稷下書院的。”
斬妖司想要查一個人,其實極爲簡單,翻翻卷宗,基本上就能查到某人的十八代祖宗。
可那也只是針對一些‘重要人物’,那些平常人,反而在斬妖司的卷宗里根本就不會出現,最多也就錄名、備案而已。
那位姓呂的讀書人、竟然需要魚幼薇親自來查?
不說何長安胡思亂想,魚幼薇聽說學堂的先生果真姓呂,一時間竟有些失態,面部表情猶豫幾次,終於露出悲痛欲絕、泫然欲泣、楚楚可憐……
等七八種情緒,看的何長安心驚肉跳,默默向後退了數步。
惹不起。
這婆娘、一看就是來整事兒的,何長安只想趕緊滾回鎮魔塔下,開啓無憂無慮的‘白嫖’模式。
“何長安,你敢溜走,我回頭扒你的皮!”魚幼薇幾乎咬牙切齒的叮囑道:“走,幫我幹架去!”
何長安心中叫苦不迭。
堂堂地階斬妖使、武夫六品境高手,衝進一座小小的陋巷學堂去幹架,傳出去多丟人……
‘難道說、魚幼薇的孩子在學堂唸書,被呂先生打了板子?’
跟在魚幼薇身後,何長安畢竟還是有些做賊心虛,昨晚剛和呂先生喝過酒,今天隨口就把人家給賣了,有點不太地道。
“呂伯雍先生,請出來一下,小女子有半肚子的道理、想與你講講。”站在學堂不大的院子中間,魚幼薇雙手叉腰,深吸一口氣,兩行清淚就叭叭的流淌下來。
‘窩草、也是一位演技派……’
何長安有些懵。
呂先生正在食堂喫飯,順便給蒙童們解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講到得意處,不免有些忘形,捻鬚而笑。
聽到魚幼薇的聲音,先生的臉色頓時有些拉胯。
老讀書人慢吞吞放下碗筷,伸手在一名蒙童頭上揉了揉,這才緩步出門,望着傲嬌而立的魚幼薇,溫和的笑道:
“是蕙蘭姑娘啊……”
老讀書人一句話尚未說完,迎面就飛來一團口水,緊接着、便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質問、羞辱之詞;
噴的呂先生實在沒辦法,只能默默向後退了半步。
“呂先生,我魚幼薇一介女流,尚且知道你們孔聖人的隻言片語,且日夜體味,對那立言立功立德之大義就算說不出的一二三來,但起碼甘之如飴;
你作爲稷下書院的老讀書人、孔聖人學生,你做的如何?
子不教父之過,那學生教育不好,誰之過?
你撒泡尿照照,你的逼臉呢?不要哭喪着一張老逼臉,就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老師,我魚幼薇難道就不是你的學生?
偏聽偏信,聖人的話你生吞活剝下去、又當屎給拉了?”
……
於是,整整一個時辰後,魚幼薇方纔消停下來,撂下一句‘先喫幾口飯食了再來’,揚長而去。
何長安終於見識了,什麼才叫口吐芬芳、河東獅吼;也終於見識了,讀書人所謂的‘唾面自乾’到底什麼成色。
魚幼薇的半肚子道理,若講給他何長安的話,估計他早就撲上去、讓人家一頓拳腳打殘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呂先生一個文弱書生,讓魚幼薇夾槍帶棒一通臭罵,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看的何長安都有些心酸。
‘果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還是得儘快增強實力,遇到類似的潑婦罵街,一巴掌拍下去,讓魚幼薇自己都摳不出來,讓她罵?
呂先生似乎看透了何長安的心思,溫和的笑了笑,用磨損嚴重、都露出棉花團的袖子擦了把臉,道:“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拳頭再硬,有些道理還是講不通啊。”
“她既然自稱學生,怎麼能如此破口大罵?”何長安有些憤憤不平。
“這世上,從來只有是非對錯,爲什麼要用老師的帽子去壓人。”呂先生擡頭看一眼天空,似乎不經意的嘀咕一句:
“就算是你再高再大,道理講不通,還不讓人打幾拳、踢幾腳,順便罵上那麼幾句?
你也太不講理了吧!”
何長安也擡頭看天,卻什麼都沒看到。
趙正、杜十三、溫太原那幾位書院大儒親自出手,佈置下這座浩然正氣法陣,不僅隔絕了外面的人,同時也隔絕了裏面的人。
何長安總覺得哪裏不對,卻一時間說不上來,只好走到呂先生面前,很認真的鞠一躬,道:
“魚幼薇是我的頂頭上司,爲人其實不錯,若有得罪處,先生您就隨便罵我幾句解解氣,別把先生氣壞了。”
呂先生上下打量着何長安,原本溫煦的目光,比之前更加溫煦,笑眯眯的伸出一指,點着何長安的額頭,道:“你呀,總歸還是太年輕。
我老師曾經說過,什麼才能稱得上一是君子呢?唯忠恕而已矣。忠恕二字,有時候比儒家的規矩都大,也就是說,讀書人的心胸啊,應該比天還大。
她一個柔弱女子,受了委屈,第一時間會想到誰?對啊,想到的肯定是父母至親。
那麼,她又爲什麼來找我?因爲我是老師啊,即便不是她魚幼薇的老師,但我總歸是李義山的老師,她說的很對,子不教父之過、徒不教師之過。
那我還有什麼理由去生氣呢?
相反的,我很高興,因爲,我是老師啊何長安……”
絮絮叨叨說了小半個時辰,老讀書人始終有些拘謹,雙手攏在棉袍寬大的袖子裏,目光清澈,言辭懇切,讓何長安都覺得自卑。
今後,誰說讀書人心臟,看我不罵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