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培風離婚了,三人也不敢再多提起他的感情過往,生怕會觸及他的傷心事。

    兩邊已經是很多年不見,問了幾句家常後,話就回到了溫荼的身上。

    “說起來,溫荼也出國留學去了,你們還在同一個學校,你們在國外見過沒有?”溫母殷切地道。

    溫荼剛想要搖頭,便聽到身邊陸培風說:“見過的。”

    她這個當事人反而還愣了一下,“我們見過?”

    “見過。”陸培風目光中帶着探究,還有點困惑,謹慎地道:“我們是同一個學校,雖然專業不同,但因爲是熟人,大一的時候,你經常來找我。你不記得了?”

    溫荼:“……”

    溫荼的目光比他還要更加困惑。

    還有這事?

    “溫荼第一次去那麼遠的地方,還是一個人留學,有你照看着,我和她爸爸才放心。”溫母溫聲說:“美國那麼遠,還有時差,我和她爸爸就算是想要照顧也不行,溫荼應該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沒有。”

    溫荼想不起來有過這些事,但也知道自己是什麼德行,心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她剛要開口道歉,就聽陸培風道:“她很好,幫了我很多,是我給她添了很多麻煩。”

    陸培風微垂下眼,看着碗中顆粒分明的米粒,也不知道是不是溫荼的錯覺,好像還從他的話中聽出了淡淡的愧疚落寞。

    溫母感嘆說:“那你也可要和我多說說。溫荼都沒和我提過你,我還以爲你們出國後就不聯繫了。我們家溫荼一直不太聰明,能考上外面的學校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本來還以爲她在外面待了那麼多年,長大了不少,結果回來第一天出了個小車禍。”

    陸培風:“車禍?”

    陸嘉南也從飯碗裏擡起頭來,着急地問道:“什麼車禍?”

    “就是一個小車禍,她回國那天,我和她爸爸都有事沒法去接她,結果出租車司機追尾,把她撞暈了一會兒,醫生說沒什麼問題,可把我和她爸嚇得夠嗆。”溫母說着,埋怨似地看了溫荼一眼:“本來就不是什麼聰明的孩子,一下給撞傻了。”

    溫荼抓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

    她哪裏能想到,自己的運氣有那麼不好呢?回國第一天,就直接進了醫院。也幸好沒什麼事情,在醫院躺了幾天,就活蹦亂跳的出院了。

    陸嘉南張大了嘴巴,又連忙關心地朝着溫荼看去,眼中的緊張滿的幾乎要溢出來。溫荼對他笑了笑:“真的沒事。”

    陸培風放下筷子,眉頭皺得緊緊的,“你把這幾年的事情忘記了?”

    溫荼說:“不是忘了,就是有些事情記不太清楚了。不過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不重要。”回來後,溫母也問她一些關於在國外的生活,偶爾涉及細節的時候,溫荼會答不上來,讓溫母頗爲擔心這是車禍的後遺症。

    怎麼會不重要!

    父子倆在心中異口同聲地說。

    陸嘉南急急忙忙地問:“那我呢?你把我也忘了嗎?”

    溫荼納悶地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一年前你還在美國,那時候南南已經出生了。”陸培風緊盯着她的神色變化:“你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溫荼滿臉困惑。

    腦袋是這麼重要的地方,當年溫荼說不太清楚自己留學時候的細節時,溫母就讓醫生仔細檢查過,說是確定沒問題了,又看的確沒忘記什麼重要的事情,這才安心讓她出院。哪知道,竟然把活生生一個人給忘了!

    一下子,四個人的心全部提了起來。

    溫父溫母且不說,陸家父子倆也緊張地站在一旁,四人一問一答。

    關於出國前的事情,溫荼都記得清清楚楚,由她爸媽問,她很快就答了上來。出國之後的事情,溫母早就與她對過,剩下不知道的,就是陸培風問。

    陸培風臉色十分凝重,讓溫荼也跟着緊張。

    “大一時,你被周圍的同學排擠。”

    溫荼點頭:“我記得,是個叫伊麗莎白的女生帶頭的。”

    “大二時,你和幾個同學一起去旅遊,卻和他們走失,在山裏迷了路。”

    溫荼也點頭。旁邊的溫母變了臉色,讓溫荼都不敢看她。

    “大三時,你……”陸培風頓了頓。他垂下眼眸,長睫斂去眼中情緒,半晌,他才道:“……你搬了家。”

    “是有這件事情。”只是溫荼比較奇怪,陸培風爲何會提起這麼小的事情。

    “畢業後,你沒有選擇回國,而是留下來接着考研。面試的那一天,因爲太過緊張,把咖啡潑到了導師身上。”

    陸培風語氣淡淡的,像是說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可是按着時間順序,一件一件,比溫母知道的還多。

    溫荼本以爲自己與他毫無接觸,卻萬萬沒想到陸培風竟然這樣瞭解她,甚至連她人生上的時間線都記得清清楚楚。不但知道她搬了家,還知道她考研時的糗事。

    這些事情,溫荼也仍然還記得清清楚楚。

    但她更加不明白,爲什麼陸培風也會知道。

    明明在她的印象之中,自己出國之後,與陸培風毫無接觸呀。

    溫荼也問了出來。

    四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陸培風喉結滾動,纖長的睫毛替他掩住了許多思緒。溫荼看着他的眼睛裏全然都是疑惑,她毫無戒備,一如往前十幾年,眼神清澈,無憂無慮。也許溫荼沒有發覺,陸嘉南的眼睛更像她一些,圓圓的,彷彿被水浸潤過一般,溼潤可愛,可溫荼總說,陸嘉南與他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陸培風都有些想不起來,上一回見到這樣的溫荼是什麼時候。

    他該如何解釋呢。

    說溫荼被同學排擠時,來找過他出主意,在幾百個人的禮堂裏,當着無數人的面毫不留情地駁回了伊麗莎白的話,成功後激動地找他說了一宿的話。

    說溫荼和同學去旅遊時,他也在隊伍之中,他打不通溫荼的電話,衝進山中找了大半夜,纔在迷霧深處的一個山洞裏找到了崴到腳行動困難的溫荼,把她背了出來。

    說她搬出來是與他一起住。

    說她考研是爲了自己。

    說她失意回國,也是因爲自己。

    陸嘉南是他和溫荼的孩子,但溫荼什麼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她飛越太平洋,追着兩萬公里來和他碰面,不記得她忍耐壓抑了十幾年後的大膽,甚至不記得,陸嘉南的名字是她親自取得。她連他們的孩子都忘了,更把他忘得一乾二淨,連帶着所有好與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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