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動脣,想爲自己辯解些什麼。
可穆倦又一擡手。
她只得心中忐忑地繼續聽着。
“昭兒的母親大程氏去得早,小程氏毫無爭勝之心,薛氏人淡如菊。只有你,雖是妾室,卻掌着府裏的中饋,下人們都視爲你主母……這麼多年,你被人捧着,是不是早已忘記了你真正的身份?”
穆倦這麼說着,答案也漸漸在心中明晰。
仔細想想,以前大程氏在時,蘭姨娘一向低眉順眼。
大程氏乃是將門嫡女,有一個做鎮國大將軍的父親,跺一跺腳整個朝野都得震三下,蘭姨娘哪敢作妖?
所以,不是蘭姨娘變了。
而是此前,她的本性並未暴露出來!
“從前我對洛兒說過,郡主的頭銜,絕不可能落到她身上,對於你,也一樣!”穆倦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更直白刻薄的話,他念着多年的情分,不打算說。
然而,蘭姨娘又怎會聽不出來?
當初大程氏去世,她哪怕身爲蘭家嫡女,但因爲是妾,便沒資格成爲侯夫人,穆倦重視家風,也不可能幹出這種將妾室擡爲正室、受人恥笑的事。
小程氏儘管只是程家庶女,卻因爲出身將門,是大程氏生前十分擡舉的親妹妹,就可以做這個夫人!
她當不了正室,她一直都知道的。
可是,她、不、甘、心、啊!
“侯爺,妾身只想一輩子陪在您的身邊,做與您最親近之人!妾身言行有失,可這只是因爲妾身太害怕了!近來,侯爺爲了小郡主,常去映月軒,彷彿忘了妾身的存在……所以,妾身才做出了一些糊塗事,求侯爺原諒妾身!”
此時,蘭姨娘跪在他面前,望着他,一臉的情真意切。
穆倦看着她,面無表情。
“你起來吧。”他重新坐了回去,手裏拿起一卷書,“以後,好自爲之!”
這麼多年來,除了侯夫人的位子不能給她,其他的,他都多有縱容。
希望蘭氏能夠謹守本分。
如此,他們之間,也並不是不能回到從前。
“妾身告退……”見他一臉漠然,蘭姨娘一顆心碎得七零八落,只得腳步虛浮地離開。
外頭,又落起了雨。
她連傘也不撐,一路淋着雨回了汀蘭苑,坐在那裏,好一陣失神。
下人們誰也不敢多話。
“明心閣建造的進度如何了?”忽然的,她回過神來,就是問道。
“回姨娘的話,已經要開始建造主屋了。”劉婆子忙答道。
“那批木料運到府裏了嗎?”
“到了,到了,姨娘,是要將那批木料給再運出去嗎?這若是萬一出了事,只怕侯爺會問罪啊!”劉婆子一臉擔憂地勸說她。
然而,蘭姨娘溼漉漉的臉上,卻露出一抹陰冷的笑。
她從丫鬟手裏接過毛巾,擦拭頭髮上的水滴:“天塌了,有老夫人頂着,你怕什麼?再說了,我實在是想看看,若是真的砸死了人,侯爺又會如何?”
等穆昭昭死了,她就不信,侯爺不會重新看重穆洛洛!
最好程司搖也一起死。
到時只需稍一宣揚,京中人人得知堂堂寧侯是一個克妻命,倒要看看,誰還敢嫁進來做這個夫人!
她可以不當正室,不要這個名分。
但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必須是她!
“阿嚏!”
映月軒這邊,穆昭昭陡然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心裏一陣納悶,也沒着涼啊。
難不成,誰在罵她?
“郡主,擦把臉吧。”斂秋拿着熱毛巾走過來。
她小臉上還都是淚痕。
穆昭昭一擡頭,由着斂秋給她擦拭乾淨。
“那是自然。”
不去尚書房,她的計劃如何實施?
穆昭昭是鐵了心的。
就算穆倦一時不答應,哪怕磨個一年,也得磨到他答應爲止!
“莫非,郡主是爲了小世子?”斂秋將毛巾遞給念夏,猜測地問道。
“什麼?爲什麼要爲了他?”穆昭昭一臉懵。
“郡主,小世子就在尚書房讀書啊!”忍冬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過來。
穆昭昭聞言一怔。
這,她還真的沒有想到。
凝眉思索起來。
如此,那她就更要去尚書房讀書了!
李鉻的病,究竟是病,還是中毒,這件事始終擱在她心裏,不弄清楚,還真是無法安心。
一想到李鉻,她又忍不住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這個傢伙,陰晴不定的。
上次要不是爲了追他,她又怎麼會險些遇害?
不過下一刻。
一眼看到在她身邊安心睡熟的小白獅,穆昭昭眼神又一下子柔軟起來。
要不是因爲他,她也不會遇到白獅母子呢……
算啦算啦。
原諒他了!
小手摸了摸小白獅柔軟的頭毛,想了想,有幾分扭捏地道:“內個,斂秋姐姐,我想寫信!”
“給誰寫信呀?”不等斂秋說話,忍冬先冒頭,故意這麼問道。
“哼,給李鉻!”穆昭昭聽出她明顯打趣的意思,偏過頭去,一臉的傲嬌。
“咦?李鉻是誰?斂秋,你聽過這個名字嗎?怎麼覺得好耳熟,就是想不起來了呢……”忍冬緊皺着眉頭,看着百思不得其解。
穆昭昭小臉頓時羞憤!
一雙水汪汪的黑葡萄大眼睛,奶兇奶凶地瞪住她。
“哎呀,奴婢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秦王世子嗎?咱們未來的姑爺啊!”忍冬卻是忍着笑,一本正經地把這話說出來了!
“忍冬姐姐!你太壞了!昭昭不要理你惹!”穆昭昭轉過身去,小屁股對着她。
“郡主,奴婢的好郡主,是奴婢錯了,不要生氣呀,奴婢這就給您取來筆墨紙硯!”忍冬趕緊一頓操作,極力討好。
見穆昭昭終於肯看她了,卻又笑嘻嘻地擡手,捏了捏穆昭昭的小肉臉。
又佔她便宜!
穆昭昭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
忍冬可是不敢再摸她這個小老虎的屁股了。
立即筆墨紙硯備好!
穆昭昭走到書桌前,小手捏住毛筆。
略一思索。
洋洋灑灑,一封信揮毫而成。
如今的她用起毛筆來,真是越發的運筆熟練了!
只不過……
咳咳,狗爬字依然是狗爬字。
“送到秦王府!”穆昭昭小手一揮,將信交給忍冬。
“是,郡主~!”忍冬立即應聲,雙手接過信,見穆昭昭斜着自己的那一道威脅的小眼神,笑了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便出門送信去了!
秦王府。
李鉻手裏拿着一卷書,渾身軟綿無力地靠在窗前的軟塌上,望着窗外淅淅瀝瀝,像止不住的眼淚一樣飄灑的雨。
他臉色比平日更爲蒼白,不時虛弱地咳嗽兩聲,也根本無心看書。
聽說,父王正陪着側妃趙氏,以及他們的兒子一同在花園的亭子裏彈琴、賞雨。
母妃喜靜,躲在房中抄寫佛經。
與他這裏一樣,冷冷清清,無人關心,無人想起。
“世子,信!寧侯府的安樂郡主,給您寫的信!”這時候,書童揚着手裏的信,一臉高興地進了屋裏。
李鉻倏然轉過頭來。
原本像外頭灰濛濛的天空一樣,黯淡無光的眼睛,一下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