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了一句之後,他就跟變臉似的,神情瞬間切換爲笑眯眯,聲音更是溫柔得不可思議的,點了穆昭昭的名字,“安樂郡主,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這樣大的反差,當即讓水千瑤心中委屈不已,一滴滴晶瑩的眼淚,帶着滾燙的恨意,從她眼眶中流了出來。
她視線模糊着,看着左前方那道水藍色的玲瓏身影站起來。
穆昭昭看也不看課本一眼,脆生生答道:“《陰飴甥對秦伯》這篇文章,陰飴甥是指晉國大夫,但他不姓陰,陰只是封邑的名字,只是後人據此如此稱呼他罷了,秦伯,也不是指什麼姓秦的老伯伯,而是秦國當時的君主秦穆公。
“秦穆公曾經傾盡了心血幫助晉惠公,可晉惠公卻背信棄義,與秦穆公開戰……”
水千瑤聽着穆昭昭這些話。
一聽到她說,傾盡了心血相助……卻背信棄義……
這幾個字,頓時讓她頭暈腦昏,心虛不已。
後面的內容,她完全聽不下去了。
只覺得,穆昭昭說的這幾個字,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好像完全知道了她的底細似的!
但是這怎麼可能!
水千瑤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一眼白音公主。
對方一臉迷惑地看着自己。
水千瑤冷靜下來,也想起來,除了她,根本沒人知道這事,穆昭昭一個與她昔日素不相識的,更不可能知道!
片刻之後,穆昭昭講完。
崔祭酒笑眯眯地誇獎她一番,而後讓她坐下。
穆昭昭看也沒看身後的水千瑤一眼,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繼續認真聽講。
崔祭酒也懶得再對水千瑤多說什麼。
這尚書房,後來塞了不少關係戶進來,偷懶、學不會、不肯學的笨蛋、學渣也不是沒有。
譬如嶽寧公主。
這就是個他根本毫無辦法的。
但只要不搞事情,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對於水千瑤這種第一天來上課,就帶着混水摸魚態度的,他也並不在意。
此事,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穆昭昭也是如此。
在她眼裏,水千瑤不過是一個巴結上了大長公主,一朝麻雀變鳳凰的小姑娘罷了。
能當多久的鳳凰,與她無關。
不過,這鳳凰豈是好當的?
總有一陣風起,能趁勢而上攀上枝頭,也得有本事在這陣風聽了以後,繼續待在那高高的枝頭不掉下來纔行。
所以,她也沒有繼續關注這個水千瑤。
只要人不惹她,她也不會主動去招惹是非。
至於尚書房其他人,頂多也就只將水千瑤當個笑料、談資,並不會特別上心,畢竟這樣的錯誤,以前尊貴如嶽寧公主,也沒少犯。
所以,其實衆人都沒有太把這個當一回事。
可水千瑤就不一樣了。
她這在貴人們面前露面的第一天,就如此出醜、丟臉。
現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那還怎麼釣金龜婿?
“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呀。
“我第一天來,哪裏知道今日要學哪一篇文章?
“我看初袖妹妹每天沒事就抱着書讀,一定就是在溫習功課吧?
“那初袖妹妹昨日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今天該學什麼文章呢?我好提前溫習一遍啊,也不至於如此丟臉,對我自己的臉也就罷了,可我是祖母特意交代過,才進尚書房讀書的,這不是給她丟臉嗎?”
水千瑤一口一個祖母,聽得江初袖心裏就跟懸着根刺一樣,不時地就在她心上狠狠地戳一下,叫她難受得緊。
祖母?
什麼祖母?
這明明是她的祖母,又算水千瑤哪門子的祖母了呢?
不就是祖母認她做幹孫女了嗎?
就喊得跟自己的親祖母似的!
江初袖一肚子的怨氣,然而,每當她想要把氣給撒出來的時候,都被她自小熟讀的《女德》《女誡》給勸住了。
《女德》教女子要堅忍、大度、慈愛。
《女誡》則教女子要謙虛忍讓,忍辱負重,逆來順受。
於是,儘管她心裏惱火,但還是遵循着這兩本書的教導,強忍着心裏的不適,淡淡笑着道:“是我的不對,我一時忘記了這事,還望姐姐見諒。”
水千瑤見她態度這樣好,認定了她是一個好欺負好拿捏的,立即就又蹬鼻子上臉地道:“你既然知道錯了,那我自然不與你計較,不如就這樣,現在,你隨我去向祖母認錯吧?記得要主動承認錯誤,這樣,我多在祖母面前替你說幾句好話,她一定不會怪你的。”
江初袖聞言,立即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水千瑤。
明明是水千瑤自己出錯丟人,可道歉的人,竟然是她?
況且,這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嗎?
不就是書沒讀好?
那不是隻要往後認真讀書,就可以了?
江初袖十分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水千瑤這樣厚顏無恥的人,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也是國公府的嫡女,卻要受一個山裏人的呼來喝去!
可《女德》《女誡》的教條,卻令她只能在水千瑤高擡下巴的睥睨目光之下,溫順地點了點頭,柔聲說道:“好,那我現在就陪姐姐去找祖母。”
江初袖一口一個禮貌有加的姐姐,聽在水千瑤的耳中,只覺得無比的受用。
她一路擡頭挺胸地走着,彷彿自己纔是這座國公府的嫡小姐,而江初袖不過是一個被她呼來喝去的小丫鬟。
有人路上看到她這幅高傲的姿態,有些看不慣,可又能怎樣呢?
誰讓現在大長公主待她,就跟親孫女似的寵着!
已經這個時間了,大長公主剛用完晚飯,正手裏拿着一串佛珠,在屋子裏散步消食。
這時候,小丫鬟上前稟報,大長公主一聽二人來了,自是十分高興,趕緊叫她們進來。
水千瑤和江初袖便一前一後地跟着進來,齊聲道了句:“祖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