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穆昭昭有些無法理解。
她只知道，正衍喜歡母親。
從小就喜歡。
最多也只是想到，正衍對母親是因愛生恨。
但既然曾經喜歡過，又真的忍心對她如此下狠手地折磨呢？
穆昭昭想不通這一點。
“昭兒是不是以爲，正衍是喜歡你母親？”穆倦像是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又接着問道。
“是……”穆昭昭點了點頭。
“其實不然。”
穆倦搖了搖頭，目光有些幽深地望向窗外，徐徐說道，“正衍自小就內心畸形，他被那個老嬤嬤徹底毀了，從來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美好，覺得人的本性便是醜陋。
“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你母親時，很意外世上竟然有這樣美好的人。
“而正衍的想法與常人不同。
“常人對於美好，總是忍不住想要珍視、守護。
“可正衍對於美好，卻只想要摧毀。
“所以，他從幼時見到你母親，內心中生出了扭曲的嫉妒之心以後，便有意識地讓你母親看到世間的各種黑暗，令你母親當時還十分幼小純潔的心靈，遭受最直接也最具毀滅性的摧殘。”
穆昭昭聽着這一番話，心頭不禁就是微微一滯。
正衍這個人，真的是太噁心了！
說他是污染源，實在是一點也沒有說錯。
“昭兒，你知道正衍爲何幾次三番，想要殺你嗎？”穆倦忽然又是問道。
“因爲我是母親的女兒？”穆昭昭詢問道。
“不，因爲昭兒你就和你母親幼時那般美好，正衍也嫉妒你。”
穆倦道，“也許一開始，他對你的態度，還殘存有對你母親的徹底毀滅之意，那就是毀滅她的血脈。
“那麼當陳秋娘那般惡毒地苛待你之後，還能保持一顆美好的心靈，這尤其令他無法容忍，所以，他想要繼續摧毀下去。”
老爹的意思，穆昭昭懂了。
正衍讓陳秋娘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向原身灌輸黑暗的一面。
最後，還乾脆策劃了一場大火，想要讓原身直接結束這一條卑微的生命。
可結果，卻失算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她的出現。
其實，正衍已經成功了。
因爲原身的確被他折磨得成了一個內心陰鬱、小小年紀就憤恨一切的小孩子。
原身也的確被他害死。
至於穆昭昭的穿越，則是爲了給原身討回原本屬於她的一切，是一種雙向的成全，生命另一種的延續方式。
如果穆昭昭沒有穿越而來，原身便只能被正衍給害死，而後被所有人遺忘得一點痕跡都不留，還得揹着陰鬱、不招人喜歡、苛待下人的壞名聲。
所以說到底，始終還是原身最可憐。
她從還未出生，便開始遭受到這個世上，人活着，可以遭受到的一切最壞的厄運。
原身不像哥哥那樣幸運。
哥哥雖然失去了嫡子的身份，但至少保住了一條命，蘭姨娘雖然品行不端，卻將他視若己出，如珠似玉地疼愛着。
原身就是，真的太慘了，太可憐了。
穆昭昭忍不住爲她流下了眼淚。
“昭兒……”此時，穆倦看到她落淚，立即上前攬住她，溫柔地安慰道，“昭兒，不要難過，你母親並非真的不愛你，她只是，病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可穆昭昭並不爲此而傷心。
程司月的所作所爲，全都傷到了原身的身上，對她並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
她做的那些事情，的確是受到正衍的誤導。
可在穆昭昭看來，這說到底，她的死也只能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身邊有那麼多的人愛她，可她只相信正衍給她看的那些黑暗面，卻不肯相信自己每天所感受到的喜歡和善意、寵愛。
穆昭昭畢竟不是真正的“穆昭昭”，只是一個穿越者。
對於她來說，只要父親和姨母安康，身邊所有對自己好的人都一生平安，幸福快樂，這就是最圓滿的結局了。
所以，她不會爲程司月掉一滴眼淚。
她只是很同情原身，真的很同情。
只可惜，童話書的道具裏沒有一種可以令人死而復生的。
否則的話，她一定復活原身，將原身當做自己的親妹妹那樣看待，用心地呵護和寵愛，讓原身也能體會到生而爲人，所應該體會到的那些幸福和愛。
於是此時，穆昭昭就搖了搖頭。
她仰着小臉，望着穆倦：“父親，我不想原諒母親，不想她做我的母親了，我想讓姨母做我的母親。”
穆倦聞言，微微一怔。
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麼，薛姨娘就有些接受不了地道：“郡主，夫人怎麼說也是十月懷胎生下了你！”
“你說的沒錯。”
穆昭昭神情微冷，“她十月懷胎生下我，可是在三歲半之前，我沒有一天感受到過快樂。
“而且薛姨娘，不要以爲你救了我一命，我就得感激你。
“整件事情當中，你以爲你一點罪責都沒有嗎？
“你身爲母親信任的閨中密友，作爲她的知己，卻助紂爲虐，從來沒有想過要幫助她治好她的病，而是縱着她，由着她，直至她把命都搭了進去！
“春杏那些說，至少有一點沒有錯。
“是你害死了母親。
“今日，我就算你救了我一命，你也不過是功過相抵，有什麼資格在這裏管教我呢？”
穆昭昭一番話，說的薛姨娘羞愧不已。
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包括父親和陶老夫人，你們也跟薛姨娘一樣，你們明知道母親的精神有問題，卻只一味的要縱容，不曾給與她正確的引導。
“她病了，爲什麼而病，似乎你們明明知道，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治癒她。”
穆倦聽着，也是感到無比愧疚地低下頭去。
穆昭昭則是長長地出了口氣。
她接着道：“但我說這些，也不是要興師問罪，只不過，以後父親要注意一些，在教育弟弟妹妹的事情上，萬不可一味地縱容他們！
“免得把他們給寵壞了，以後釀成大錯！”
她甚至忽然覺得，也許根本就不能讓父親管教小孩子。
看看當初穆洛洛也是被他寵着，寵成什麼樣了？
穆倦自是立即點頭：“昭兒說的對，爲父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