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諸多江湖名宿之間的陳耀，突然站了起來，當着衆目睽睽之下，走到陸沉墓碑前。
當他看到陸沉魂魄出現的時候，首先關注的不是其他，而是對方的衣服，還有那把劍。
沒錯，陸沉魂魄穿着的，正是他準備的那件嶄新青袍，佩戴的也是自己購買的劍。
當日選擇幫助陸沉，他不知道對方有尊主的身份，只是因爲良心過意不去罷了。
眼下陸沉尊貴的身份曝光，陳耀的確心中有一絲竊喜。
但他的本心，卻不會因此而改變。
他的善心，也沒有因此而變質。
他所敬佩的，還是那個掛木劍、穿青衫，遊歷江湖，偶爾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的陸沉。
擡頭望天，發現陸沉正滿懷真摯的衝他笑着。
陳耀心中一暖，淚水在眼眶打轉。
下一秒，他就看到陸沉躬下腰，對他深深鞠了一躬。
一剎那，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好似洪水般傾瀉。
陳耀滿臉淚水，卻笑的無比燦爛。
沒來由的，便想起陸沉遺留的那破本子上的一句話。
——原來做好事可以這麼快樂！
任由淚水洗面，陳耀拿起手中的工具，就在墓碑上刻下了“劍仙”兩個字。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身上，沒人敢打擾。
陳耀沒讀過幾年書，字寫的自然也很差，但依舊沒人敢出聲。
直到刻寫完成，餘光掃過圍觀羣衆，陳耀苦嘆一聲，自言自語道：“可真現實呢！”
沒多久，隨着江湖名宿以及諸多圍觀羣衆一聲“恭送尊主”，葬禮便正式結束。
天地異象消失，陸沉最後看了一眼人間，滿懷留戀的踏入輪迴路。
公墓祭壇邊，所有人還處於震撼當中，久久無法回神。
陳耀因此事看開了很多，整個人那平素的頹廢精神一掃而空，反而變得是容光煥發。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呵呵笑着轉身準備離去。
“陳公子，陳公子，今晚能否賞個臉，跟我們在醉仙樓裏喝兩杯？”
這時，白帝城幾個出了名的富家公子，齊齊跑過來，獻媚的衝陳耀詢問。
陳公子？
陳耀差點沒笑出聲。
放在此前，公子兩個字，怕是自己一輩子都聽不到吧？
這城裏的人，平時是怎麼喊自己來着？
酒鬼？
死狗陳耀？
還是狗東西？
搖了搖頭，陳耀拒絕道：“戒酒了，抱歉。”
“哎喲，陳公子，我那女兒朝思暮想，就是想跟你喜結良緣，怎麼樣，給我做個女婿可好？”
有滿臉富態，身穿華衣錦服的中年男人，完全不顧自己的失態，衝也似得飛奔而來，笑呵呵說道。
陳耀依舊是搖頭。
心中想着，也不知道你女兒聽到這番話，會不會痛恨你這個父親？
諸如此類的人很多，好似大家都忘了平日裏對自己的不屑一顧。
集體失憶？
陳耀推開人羣，向前走着。
某一刻，他轉過頭，正當那些人以爲他回心轉意的時候，陳耀衝着他們一笑，“我是酒鬼陳耀，當不起大家的厚愛。你們願意跟一個死狗喝酒？願意跟讓女兒、侄女跟一個狗東西喜結良緣？”
“是我不配啊各位！告辭！”
舒坦！
心中最後一絲鬱氣頓時煙消雲散，陳耀覺得整個人快意無比。
身後，聽着那一字一句直指人心的話，那羣死皮賴臉想要巴結陳耀的人，身體一震，好似被萬箭穿心而過。
“哈哈哈，好好好，我的府上就需要這等人，老大老二，去問問那位陳兄弟，願不願意來我麾下效力。他是恩公的恩人，那便也是我曹晏的恩人！”
一旁，父女冷眼旁觀，曹晏更是狂肆大笑。
早在虎哥回來後，所有人都知曉了曹晏的身份。
當今皇帝親叔叔。
爲人低調，因不滿皇帝而放棄尊貴身份，只願做一個父母官。
繞是如此，他的權利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抗衡的。
更別提祭壇附近的人，他們連敢怒不敢言的想法都沒有，一個個低下頭，生怕稍有怠慢，人頭落地。
雖不敢言，但大家心中都有一個想法。
從今往後，沾了陸尊主的光，又被曹晏這個皇叔看重的陳耀，那是名副其實的天下誰人不識君。
從一介卑微之身，到任人敬仰，陳耀並沒有付出多少，他只是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微小幫助罷了。
正所謂，勿以善小而不爲。
人羣漸漸疏散，甭管是否還有其他想法，但一切都已結束。
塵歸塵，土歸土。
方纔怒罵虎哥的小弟，意猶未盡的搖搖頭，“陸尊主的身姿果然有天下無敵的風範，劍仙之名，當之無愧！”
跟他同屬小弟地位的另一人說道：“牛哥，剛剛陸尊主對你笑了吧？”
名叫牛哥的小弟高深莫測點點頭，“嗯，大概是看出我的與衆不同了吧，也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看破我身上的虛妄，直接瞭解到內在的天賦。”
“牛哥牛逼！往後你就是我們大哥！”
“牛哥！”
“牛哥！”
剩下幾個小弟見風使舵，連忙表態。
那在一旁看呆了的虎哥，腦子裏漸漸畫出一個“？”
啥玩意兒？
牛哥？
當着我的面造反？
虎哥氣不打一處來，擼起袖子便要開幹。
正此時，幾名小弟突然攔住他，“什麼人，爲何要見我們牛哥？”
嗯？
這才一會兒功夫，你們就忘了老子是誰？
“滾開，我要打死牛三炮這狗東西！”
“放肆，牛哥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虎哥被氣笑了，“你們他孃的，難道忘了我纔是你們大哥？”
幾名小弟呵呵一笑，“那是以前。”
“現在爲什麼又不是了？”虎哥詫異道。
“這你小子就不懂了吧。”幾個小弟露出滿懷憧憬的神色，一臉羨慕的說道：“陸尊主，朝咱牛哥笑了。”
“你能嗎你？”
“陸尊主的笑，豈是普通人能接受的？”
說罷，幾個小弟一把推開虎哥，擁簇着新晉的牛哥，意氣風發的離開了公墓祭壇。
虎哥瞅着曾經小弟們的背影，欲哭無淚。
我就離開一會兒，大哥的名號就被你們扔了？
艹！
而在距離虎哥不遠的地方，有兩個虛幻的人影輪廓浮現。
定睛一看，正是牛頭馬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