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安總局和黃店鎮派出所的所有成員,都開始按照他的計劃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他和柳梢則也沒有閒着。
徜徉在這個安靜的村落裏,周先再次感受到了它的古樸與祥和。
“周先,你說這裏要是沒有發生這件事該有多好?”
享受着難得的兩人獨處時光,柳梢有些感慨地開口了,她不是一個太感性的女人,但聽聞了周先先前對七家灣的故事推理後,她不知不覺間也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上官冰蘭,藍玉珠,卓濤。
三個女人,三個故事。
她們的命運緊緊地和這個老舊的村落糾纏到了一起,哪怕逃離了十幾年,最後終究還是迴歸了這裏,這是宿命的輪迴,還是命中註定?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而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柳梢,詩與遠方看去來是挺美的,可你睜眼看看,這個村子它真的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美嗎?”
論發現美的能力,周先覺得,自己作爲一個作家肯定是比柳梢要強一些的,但身爲男性,他卻能很冷靜的區別想象和現實的區別。
說實話,這個小鎮老村的古老風貌,是他見多的這麼大鄉村裏保留得最好的,就算這會兒流連在村裏的任意一個路口,他都能隨時看到不知道是那個朝代的雕欄掛角從某面古牆裏探出輪廓來,郎村長家四進四出的大院子更是讓他一度以爲自己走進了前朝的帝都大雜院裏。
無時無刻,這裏村子都在向你展現一種叫做“古典”的美。
可擯棄這些死氣沉沉的建築呢?
你會發現偷偷躲在門簾後觀察自己的,不是垂暮的老人就是稚氣的孩童,要不,就是臉上寫滿了疲憊的中年婦女——村子裏發生這件案子後,搬家的搬家,出門打工的打工,當年輕人都離開之後,這裏還能剩下什麼?
這個老舊的村落正在歲月裏等死。
“說的也是。”
被周先打破了幻想,柳梢卻一點也不生氣,智商在線後,她怎麼也想不通這個村子裏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難道不知道變通的嗎?
朗大軍轉業後,辛辛苦苦在這裏辛勞了大半輩子,結果村裏的境況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惡劣下去。
而郎志宇,作爲村長的唯一嫡親兒子,他既然看不慣自己父親樹先生一般傻傻奉獻的行爲,難道就不知道用自己的能力幫幫他嗎?
柳梢不是聖母,要求郎志宇和他父親一樣在村裏奉獻大半輩子,但身爲一個大學畢業生,又在城市裏打拼了這麼多年,他難道不知道直播這裏的自然風景和風土人情,會比抓蛐蛐什麼的受歡迎許多嗎?
肩負守墓重任的古村,飄渺虛無的將軍墳,以及流傳至今的神奇傳說,哪一個不是一個很好的賣點?至少柳梢覺得,自己一個在龍安工作了好幾年的半個本地人,聽到這些元素時一定會興起過來看看的心思。
更不提那些外地旅客了。
作爲一個專業的主播,眼光連自己這個外行人都比不了,她都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
兩人在村子裏的某個木質柵欄裏,看到了一個在葡萄藤下曬太陽的老伯,或許是剛從田地裏回來,老伯頭上還戴着一頂灰褐色的草帽,躺在竹椅上的姿勢很悠閒,神情也很愜意。
“大爺,曬太陽呢?”
推開了柵欄外簡單的木門,周先主動大聲招呼了一聲,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
“曬着呢,曬着呢。”
大爺打了個哆嗦,明顯是被周先有些高亢的聲音嚇了一跳,擡頭看到周先帶着柳梢直接進來後,他的眉毛不自覺地挑了挑。
不請而入是周先的主意,看到附近有兩戶人家打開了窗戶之後,他在心裏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才一臉熱情地來到了老伯身邊,自顧自地摸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大爺,認識咱倆嗎?”
“認識。”
老伯苦笑着點了點頭,特別是看到自己的某位鄰居在自己的窗簾後假裝曬衣服後,他的表情很難看了。
“將軍墳死人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摸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周先拿出了自己的中性筆,一本正經地開口了。
“呃……知道。”
老伯很想說自己不知道,但眼前的小警察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有些把他嚇到了,想想這件事兒村子裏傳遍了,他也不好再假裝什麼了。
“冷治民,也就是村裏的老獵人……昨晚死在了自己的家裏,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
或許是已經開口了,老伯乾脆破罐子破摔,很痛快地承認了。
人老成精,他太知道眼前的警察是爲什麼而來的,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已經沉默了幾十年,也不介意把某些話帶進棺材裏。
有些人,他得罪不起啊。<spanstyle>谷</spanstyle>
“大爺,想來你也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擡起頭,周先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眼前的老人,語氣也慢慢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大爺,我代表警方向你問兩個問題,希望你能如此回答。”
“一定,一定。”
雖然已經點頭了,言語也很客氣,但老人半點也沒有從竹椅上起身的意思,更不提給兩人倒水待客了。
“我看你們這個村子,還保留着許多很傳統的習俗,打獵的,採藥的,抓蛐蛐的,甚至養狗的捕魚的應有盡有。”
“老伯,我想問一下,這種情況是不是持續很多年了?”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是一種降低戒心的有效方法,周先故意找了個老人熟悉的話題開始破局。
面前的老人明顯沒有想到剛纔一臉眼色的警察,問出的這個問題居然是這個,靜謐沉默了幾秒鐘,他點了點頭,“是的。”
這個問題他說謊沒有意義,畢竟周先只要是願意,他隨時都可以調查清楚。
老人沒有注意到,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周先故意壓低了嗓門,聲音恰恰低沉到讓不遠處的鄰居聽不見。
“冷治民的狩獵本事,是不是村子裏最好的?”
周先繼續開口,根本不給老人半秒思考的時間,他問的,同樣是個聽起來無關緊要的問題。
“是的。”
老人繼續點頭。
實際上,整個七家灣就沒有第二個獵人了,要不然當年冷治民也不會下山要黃家溝的寨主學捕獵。
這個情況他一樣也瞞不住,所以同樣乾脆的承認了。
“採藥呢,當年誰在山裏找到的藥草最值錢?”
又是一個問題緊接着被拋下,周先的神情冷漠又嚴肅。
老人張了張嘴,正猶豫着準備說些什麼,但看見周先一臉認真的樣子,他鬼使神差的開口了,“老苗子。”
“老苗子?”
輕聲追問了一句,周先把玩着手裏的中性簽字筆,眼神看起來有些疑惑。
“對,好像是叫苗浩東還是別的什麼,他當年在山裏採到了一顆百年老人蔘,賣了不少錢。”
老人閉眼稍微思索了一下,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這個事情雖然有些遙遠,但他猜測警察還是能調查出來的,所以同樣乾脆沒有隱瞞。
在華國的南方能找到百年人生,這件稀罕事他太記憶猶新了,特別是當年這人還在城裏賣了好幾百塊錢。
“老爺子,既然你記得苗浩東這麼多事,怎麼連他的具體名字都記不住呢?”
不知不覺間,周先又對老人換了個稱呼,彷彿偷偷釋放了某種信號。
“時間太久了,浩東死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如果他還活着,這會兒應該和我一樣頤養天年了。”
一大早下田勞作算不算頤養天年,周先並不知道,但看老人有些痛苦的表情,顯然回憶起這個名字時,他的思緒並沒有向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浩東,浩東,老人嘴裏叫得這麼熟練,看來上官冰蘭原本就應該姓苗了。
“老爺子,捉蟲的呢……村裏哪個人的抓蛐蛐技術最好?”
也不安慰面前的老人,周先直接換了個話題,轉換十分生硬,但態度還算溫柔。
“抓蛐蛐,我們這兒就沒有抓蛐蛐的。”
這個單詞似乎是觸及到了老人的底線,看向周先的時候,他的表情很是不屑,眼神也頗爲恨鐵不成鋼。
“哦,那好吧。”
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周先頭也不擡,“捕魚的呢。”
老人又說了個名字,非常陌生,至少周先是第一次聽說。
“咱們這附近有河或者湖嗎,他是在哪裏捕魚?”
在上一個問題的基礎上,周先又繼續追問了許多細節,老人一會兒閉眼沉思,一會兒唉聲嘆氣,根本就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
也附近的那個窗子後鄰居看到這些動作會怎麼想,但看到面前的老人再次躺倒在竹椅,臉上也露出了疲憊之色,周先默默地嘆了口氣。
“老爺子,養鴿子的呢,村子裏有沒有?”
周先聲音很平靜,不帶一絲感情,柳梢的耳朵卻已經高高豎起。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