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周先問的是村子裏最擅長養鴿子的人家,但柳梢相信,他其實一直想知道的,都是那個暗地裏傳遞消息的人是誰。

    鬼妹那邊已經排查過,老獵人受害的當天,村子裏的所有通訊信號都正常,這些手機裏傳遞的都是正常的交流信息,沒有暗語或者藉助第三方軟件交流什麼的。

    也就是說,當天村子裏傳遞消息的方式,一定沒有選擇現代化的科技手段……考慮到當天重案二組就駐紮在村子唯一的出村口,柳梢覺得,周先的推理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有人利用了動物來傳遞消息。

    信鴿能不能在夜晚放飛?

    這個問題她不知道答案,但想來只是短距離飛行,把消息從山坡上的七家灣送到山腳下的黃店鎮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鴿子到底能不能把信封送到藍玉珠手上?

    這種情況柳梢也曾經考慮過,如果藍玉珠養過這隻信鴿,自然沒有問題,但在周先的推理中,這位村長的女兒自從父親遇害後,再也沒有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所以她纔對卓濤暗自來到黃店鎮這麼生氣。

    “柳梢,你想岔了,藍玉珠有必要親自接觸這隻信鴿嗎?”

    周先的話讓柳大組長茅塞頓開,藍玉珠想要了解情況,並不一定要親自和七家灣的某人聯繫啊,畢竟她連開個MCN都用了個職業經理人當幌子。

    她完全也可以啓用同樣的模式,在黃店鎮弄個白手套當招牌,比如說,開個老街上現在最常見的小店什麼的,誰能想到店子最大的老闆和黃店鎮有着這麼一段淵源呢?

    畢竟,那位資深的驢友向凱死得有些不明不白,柳梢猜測,他當時就是在這麼一個小店裏中了招,這才被藍玉珠當做了刺向卓濤的武器。

    鬼妹正在排查鎮上的所有商戶,看看能不能和向凱的活動路線匹配上,幸運的是,這一路走來,向凱都是使用的手機支付,當日的活動軌跡很容易就徹查出來。

    說實話,開始這項工作時,柳梢有些後怕,因爲她回想起來,根據汪海確定的死者受害時間,她那天正好和周先正在老街上逛街,兩人吃了不少特色的美食,還進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民謠老店來着。

    “養鴿子?”

    在柳梢有些緊張的注視中,面前的老人輕聲嘀咕了一句,這才疑惑地擡起頭,“小警官,你問這個問題做什麼?”

    周先愣了愣,“老爺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眼前的老人態度其實一直並不是很熱情,周先很輕易地感覺得到,對於自己的問題,他是能迴避就回避,就算在自己特殊的話術之下,他沒有思考的時間,回答的時候能簡略就簡略,語焉不詳能有糊弄的嫌疑。

    周先倒不認爲這位老人會欺騙自己,但他同時也肯定,老人家不想惹火上身,明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

    兩人交流的時候,所有的細節都是周先在單方面追問,老人很少有詳細敘述的時候,更不提主動反問強調自己的意志了。

    這是一種很好的信號。

    “七家灣養鴿子最好的……就是我了。”

    擡起頭,老人的笑容很是苦澀,他取下了自己頭上的草帽,一臉頹然,“早上我就是去窪子裏施肥來着……鴿子糞太多,家裏的味道有些衝,鄰居們意見很大。”

    原來自己一直苦尋的養鴿人,就是面前的這位老人?自己和柳梢瞎晃悠,結果一下子找到了正主?

    這叫什麼?

    運氣來了神仙也擋不住啊!

    周先有些開心。

    他尋找這位老人問話,其實是經過嚴格篩選的。

    首先老人的院子相對封閉,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周先提出的問題也不怕別人聽見。

    其次,這個柵欄其實也不是那麼嚴密,至少鄰居站在自己的窗戶後面,是能夠看到周先一行人的——特別的市,她能看到周先一臉嚴肅的提問後,面前的老人想也不想地就回應了,臉上的表情還十分精彩。

    所以,在周先和柳梢兩人走後,這位鄰居來到村子裏的情報集散中心後,會和別人八卦什麼?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了。

    在原先的計劃裏,老人會被流言蜚語逼得焦頭爛額,可惜無論他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

    最後,在那個神祕殺手隨時可能找上門的壓力下,他最終會找上週先尋求合作。

    說實話,這個計劃有些下作,但周先使出這一招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雖然有些對不住老爺子,但周先同時也相信,這位老爺子最後什麼事都沒有,說不定這段經歷在以後還會成爲他在村子裏的談資。

    畢竟,這個神祕殺手根本就不存在。

    卓濤的父親已經去世十餘年,而在周先已經勘破了兩人身份的前提下,藍玉珠和上官冰蘭再想在警方眼皮底下殺人,已經是癡心妄想了。

    放餌釣魚周先很擅長,但他不會喪心病狂到用一個普通老百姓的姓名來釣魚。

    “老爺子,相信你也應該知道,我們找你談話這件事,村裏人已經知道了。”

    嘆了口氣,周先把自己的聲音拉得很長,這一次,他主動給了老爺子很長的思考時間,這才繼續幽幽開口了,“有時候,村裏人知道,所有人就知道了……和我們合作纔是正途。”

    響鼓不用重錘,話說到這裏,周先已經不準備浪費口舌了。

    他拉了拉柳梢的衣袖,靜靜等待着老爺子的回覆。

    “警官,你很不地道啊。”

    許久許久,聽到老人一聲長嘆,周先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人老成精,老人家顯然已經知道了周先的言外之意。

    “哈哈,老爺子見怪,您貴姓?”

    激動之下,周先連京腔都甩了出來,笑容也燦爛了許多。

    “戚。”

    旁邊,柳梢的眼睛一亮,“七家灣的七?”

    老爺子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這纔有些同情地轉頭看向周先,嘴巴張了張,“戚家軍的戚。”

    戚家軍?

    海寇鬧騰那會兒,時間和現在隔了近千年,地點似乎也隔了好幾千裏地。

    難道?

    周先擡起頭,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老人,直接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老爺子,您這個姓大氣。”

    “一般一般。”

    雖然嘴上說得客套,但老人臉上洋溢出來的笑容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情,能隨口以戚家軍自居,這位老人想來平日裏也是十分正氣的。

    “戚老爺子,我也不拿話將你,咱們車對車馬對馬……昨晚老獵手遇害之前,有人在下午或者黃昏的時候往鎮上送過姓,你覺得村子裏最有可能是誰?”

    對當兵的人,周先天上有一股好感,他今年快二十八歲了,心裏一直有三個最大的遺憾:和老爸的關係不好;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當過子弟兵。

    “你覺得,是鴿子?”

    擡頭四處觀察了一下,老人壓低了嗓門,臉色也開始認真起來。

    “是的。”

    周先點點頭,毫不客氣,“而且就是你們村的鴿子。”

    “郎志宇。”

    想也不想,戚老爺子就直接給出了一個一點也不讓周先意外的名字,“村子裏養鴿子的就我一家,別人都嫌棄養鴿臭烘烘的,也只有這小子願意玩這些花活了。”

    “去年,他從城裏回來,有一天來找我喝酒……後來,他就買走了一對鴿子,平常的時候還經常找我討教訓練鴿子的方法什麼的。”

    “我那會兒很疑惑啊,問過他這方面的問題,那小子怎麼說?”

    “他說他在搞直播,城裏人喜歡看這些東西來着。”

    打開了話匣子,戚老爺子念念不休,可週先已經沒有心思聽他嘮叨了,重案組小顧問的已經被那個熟悉的名字深深吸引住了。

    郎志宇。

    浪子宇。

    浪子浪子,什麼是浪子?

    浪跡天涯,註定沒有家的啊,難道在開啓直播的那一天,這位村長家的傻兒子就知道,自己註定是要遊離在家鄉之外的嗎?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又一個守護者墮落了?

    命運再次開始輪迴了?7K妏斆

    周先心裏一陣惡寒。

    “老爺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開口了,“郎志宇和藍玉珠,關係很好嗎?”

    話音落下,老爺子一下子愣住了。

    他當然知道郎志宇出現在警方的問題裏意味着什麼,但藍玉珠?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了。

    “青梅竹馬。”

    許久。

    一聲滄桑的感慨在院子裏響起,老爺子的聲音在初秋的這個早上,又蒼涼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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