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地編年史 >第二十七章 戲弄
    清晨到正午,正午又到黃昏,不知不覺蘇月已是在這排了將近一天的隊伍。

    終於,下一位便是要到自己了,按照蘭殊所說,自己規矩的排隊總不會再將自己拒之門外了。

    蘇月一邊心中竊喜,一邊還有些擔心譚一,不知道他現在情況如何了。

    “我今天有些乏了,大家散了吧,明日再診。”

    眼見着那面前的人診過之後取了藥就是到自己了,只聽得蘭殊突然如此開口道。

    “蘭殊…譚一他…”蘇月一步上前,焦急地開口。

    “乏了。”蘭殊低頭靜靜地收拾着藥箱。

    “你若是不想救譚一大可直說!何必如此戲弄我!”蘇月終於是忍不住爆發,在身後衆人的注視,怒氣如火山噴涌衝着蘭殊而去。

    蘭殊收拾好了藥箱,背在身上,望着那怒氣爆發的蘇月,搖了搖頭,嘆了一聲“愚昧”。

    這二字一下宛如那點燃炸藥的火星,將蘇月最後的那一點耐性徹底激的蕩然無存!

    她抽出佩劍直接就是衝着蘭殊面門而去。

    蘭殊筆直的站着,不閃不躲。

    兩尺,一尺…那劍鋒越來越近。

    蘭殊仍是沒有絲毫動作。

    凌厲的劍勁先行而至,直接撥亂了蘭殊額前的碎髮,但那劍鋒卻是在距其眉心一寸的位置停了下來。

    蘇月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不知爲何原因蘭殊不肯幫忙,但不可否認的是,這蘭殊是個好人。

    她無法對好人痛下殺手。

    她惡狠狠的盯了蘭殊一眼,轉身便是跑出了醫館。

    回到家裏,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想不明白,自己如此放低姿態爲何蘭殊還是不肯出手幫忙。她何曾受過如此蔑視與侮辱。

    譚一還是那副模樣,靜靜地躺在牀上,只是那一呼一吸間已是微不可察了。

    蘇月一邊哽咽着,一邊擦拭着眼淚站起身來,將桌上的一碗老郎中開來的湯藥加熱,俯身到譚一身前扶着他的頭,小心翼翼的餵食。

    “嗯,黨蔘,白朮,皆是些補血氣的東西,他此刻體內血氣已調了個大概,你現在喂再多也沒用。”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蘇月轉身將佩劍握在手中待看清來的是何人眼睛微微眯起,不善的打量着他。

    來人自是蘭殊,此刻只見他一邊卸藥箱,一邊翻找着什麼。

    “你來做什麼?你若是來看我二人笑話的,那就別怪我用劍把你請出去了。”蘇月盯着他,冷言相向。不過此時她心中更詫異的是,這蘭殊在她眼皮之下竟然無聲無息的進到了屋內,她毫無察覺。

    “蘇月姑娘莫要如此生氣,小心急火攻心,同譚一兄弟一般昏迷不醒。”蘭殊此時從藥箱中掏出了幾個瓶瓶罐罐,逐一打開,屋內頓時瀰漫一股藥材的清香。

    “剛纔你身後尚還有那麼多城中百姓,若我隨你出診,他們作何感想?還是說蘇月姑娘打算明日便要離開青天城?”蘭殊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這個清貧的小屋,“讓蘇姑娘排隊也是同理,此處可不同與你安北軍邊域八城。”

    蘇月聽的此話,似乎也頗有幾分道理。

    但接着她便是抓住了蘭殊話末的重點。

    蘭殊此刻已是坐在譚一身邊,給他把了脈之後又用兩指輕輕的摁壓了一下他的胸口。

    “急火攻心,氣血陰陽逆亂,氣機鬱結,日久化火,火性炎上,神志錯亂…”

    “氣不通則血不通,氣滯血瘀,心肌缺血…”

    就在他尚在仔細探查譚一病竈之時,此時一柄鋒利的劍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我印象中,我三人從未提起過彼此身世,你從何而知我是安北軍的人。”蘇月的眼神銳利如鋒,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從他們相識那一刻便是讓他感到深不可測,這般感覺讓她太不舒服了。

    蘭殊似是感受不到脖頸上的劍一般,淡然地起身拿起了一排足尺長的銀針,然後紛紛在燭火上炙烤了一番。

    “這北境間,能救活他的人絕不過五指之數,殺我等同於斷他生路。”蘭殊並沒有回答蘇月的問題,自顧自的在做自己的事。

    他把燒紅的銀針,逐一放在了不同的藥瓶之中,只見那一個個藥瓶間升騰起一縷縷青煙,屋內的藥香又足了幾分。

    “殺還是不殺,我要行鍼了。”

    蘭殊風輕雲淡的說着,彷彿並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一般。

    蘇月銀牙緊咬,猶豫半天后,她緩緩放下了劍,退到一側。

    “勞煩蘭殊先生了……”

    聽得這話,那一直古井無波的蘭殊倒是一怔…

    也不奇怪,這安北軍的大小姐定是很在意譚一,纔會如此低姿態。

    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譚一身上,揭開層層紗布,手持銀針緩緩紮在了中庭穴…

    “十五年前,安北軍成立伊始。蘇乾大將軍身旁總是伴有一醫官。”

    蘭殊一邊行鍼,一邊自顧自的開始說起。

    “那醫官一手行鍼之術冠絕古今,藥理之法更是造詣極深。”

    “就連蘇乾大將軍都讚美他有起死回生之能,枯骨生肉之術。”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曠古奇才,只因爲早年遊歷北荒與一蠻族之女成婚而被人懷疑是潛入安北軍的細作。”

    蘇月看着一邊講着故事,一邊行鍼的蘭殊,從他提起安北軍的那一刻起,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是變得愈發清冷,不復那溫文爾雅的模樣。

    “那個時候,邊域僅僅有三城,那醫官就被蘇乾大將軍的手下吊死在了城門樓上。”

    “後來查出細作另有他人,抓到真兇後,蘇乾大將軍又下令風光大葬了那醫官。”

    “譚一兄弟,你說這是否可笑至極。”蘭殊一邊癲狂的笑着,一邊朝着昏迷不醒的譚一訴說。

    蘇月眉頭緊鎖,她越聽越是覺得這個故事,不對勁。

    “後來那醫官的妻子,那蠻女也被族中認爲是叛徒,竟然是活活溺死在了北荒的冰窟之中…”說到此處,蘭殊的額頭青筋都是暴起。

    “但是他們的孩子在被追殺的時候,被恰好在邊疆巡查的蘇大將軍救了下來,孩子謊稱是一時貪玩跑過了頭,這才僥倖逃過一劫。”

    “那孩子並沒有留在邊域,他繼承了他父親的醫術天賦,遊歷於北境間四處行醫。只不過,他超越了他的父親…”

    “他發現,藥,不僅可以救人,還可以殺人。針,不僅可以活血,還可以放血。”

    看着情緒愈發激動強烈的蘭殊,蘇月擔心的看向譚一,生怕那蘭殊某一針扎錯傷到了他。

    不過他所擔心的事卻並未發生,反而譚一蒼白了一天的臉,逐漸涌上了一絲血色。

    “那被吊死的那位天才醫官啊……”

    “他姓蘭……”

    “是我的父親……”

    “而下令殺了他的啊……”

    “是你的父親……”

    “蘇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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