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北地編年史 >第二十八章 診金
    隨着蘭殊一個字一個字的落下,蘇月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聽到一半,她便是臆測出了這個結果,不過聽到蘭殊親口說出,內心又是另一番天地。

    “他殺了我父親,卻救了我。這算是什麼因果?”針已施完,蘭殊安靜的一根一根的收着。

    故事說完,他的面色再度恢復了之前的從容,拿出一罐藥粉和一卷乾淨整潔的紗布,給譚一傷口撒上藥後細心地替他包紮了起來。

    一時間蘇月似乎理解面前這個少年爲何對自己神情清冷的那副模樣。

    若是換位思考,可能蘇月只會做的比蘭殊更糟糕吧。

    “你與我說此事,何意?”蘇月冰冷開口。

    “此香名爲喚神,早晚各薰一刻鐘,可以順氣安神,譚一兄弟明日就會甦醒,輔以補品想來一週便可好的差不多了。”

    蘭殊並沒有回答,將傷口包紮完畢後,放下了一個瓷瓶。

    “蘇月姑娘,診金勞煩結算一下。”他終是站起身來,笑容和煦的對着蘇月如此說道。

    “不知閣下所說的診金,是爲何物?”蘇月冰雪聰明,自然是知道,那所謂的“診金”定不會是區區幾兩碎銀…

    “自是簡單的很,你父親殺了我父親,若是我將你的命收走,也算是報了殺父之仇了吧?所以診金就是…”

    “蘇姑娘的性命。”

    四目相對間空氣清冷了幾分,房間內此刻安靜的連譚一微弱的呼吸聲,都是清晰可聞。

    “你便如此有把握,收我性命?”蘇月手掌輕輕拂過佩劍,望着眼前這個笑容和煦的男子,她只覺得一陣惡寒。

    蘭殊輕輕搖了搖頭。

    “蘇姑娘,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你可知你這般武藝,在我眼中算不得什麼麻煩…”

    “再者說,就算殺你不易,殺他,易如反掌。”

    話畢他抽出了一根銀針,緩緩的懸於譚一眉心間。

    “你敢!”蘇月想上前去,但是礙於那昏迷不醒的譚一不敢妄動,怒聲說道。

    蘭殊無所謂的慫了慫肩,只是靜靜的看着蘇月。

    ......

    “好。”不知過了多久,她無力的回答道。

    “請吧。”蘭殊聞言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昔年,我父親冤殺了你父親,一命抵一命,合乎法度,蘇月亦無怨無悔。”

    寒芒自劍鞘中緩緩露出,劍鋒之上卻似乎滿含薄涼之意。

    “只希望蘭公子照顧好譚一也莫要再找家父尋仇,如此我便算是了了心事。若他問起我,便說我回安北軍了,是你救了他。”

    “救死扶傷,醫者本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如此做的。”蘭殊點了點頭,眸中沒有絲毫波瀾,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但他並沒有正面回答所謂尋仇的事。

    蘇月將那蒼涼的劍鋒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眸中已是星光點點,飽含深情地望向譚一,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夕陽映射了半個天空,偶爾一隻鴻雁從天際飛過,向着即將消沉的太陽飛去,發出陣陣悲鳴...

    “這是在,爲我送行嗎...”

    蘇月如此想着,持劍的右手緩緩發力。

    “叮!”

    就在蘇月即將香消玉殞之際,一根銀針夾雜破風之勁打在了那劍身之上,將劍刃打落在地。

    感受着手上傳來的力道,蘇月睜開了眼,費解的看向出手的蘭殊。

    “哈哈哈!”蘭殊此刻卻是朗笑出聲,“蘇姑娘當真有趣,方纔我所說,皆是一面之詞,你就不怕我騙了你?”

    蘇月平靜地望向他,並沒有劫後餘生般的喜悅,只是淡然地說到:

    “無論你是否騙我,你都救了他。”

    她雖不懂醫術,但譚一在其行鍼之後,狀態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明顯是起了作用。

    “昔年,你父親也曾救過我一命,如今我救你一命,兩清了。此間因果已了。”

    “有朝一日,我會當面與你父親對峙,了結另一樁因果。”

    “世間萬般變數,皆爲因果啊...因果...”

    蘭殊一邊說着一邊推開房門邁步而出,話語聲漸行漸遠,只留下了房間內昏睡的譚一和迷茫的蘇月。

    要自己償命,又救下自己性命。

    此人喜怒無常,究竟意欲何爲...

    “難道,真的就只是爲了所謂的因果嗎?”蘇月低聲喃喃自語,緩緩關上了房門,將那北境的風拒之門外。

    ......

    一抹晨光透過窗戶,打在了譚一的臉上,他緊閉多日的雙目不住顫抖,終是緩緩睜開。

    他艱難的擡起頭,屋內清清冷冷一個人都沒有,只是瀰漫着一股讓人沉醉的藥香,

    自己的傷口也已經被處理好了,但是現在倍感無力。

    他有些口渴,竭力的想起身倒杯水,但努力了三四次,他都是被腹部傳來的疼痛感所擊倒。

    “呀!”此時蘇月端着一個砂鍋而入,看着那牀上的少年不停努力的試圖翻身,驚喜的尖叫出聲。

    “你醒了啊!”她大喜過望,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小跑到了牀榻邊上。

    譚一無力的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緊接着緩緩伸出了三根手指。

    蘇月眨巴着靈動的大眼睛,看着這三根手指,不知是何意。

    譚一艱難的張了張嘴。

    “三次...蘇姑娘救過我三次...我還欠你兩次...”

    聽到他如此說着,蘇月那眉歡眼笑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伸手就是把那三根手指頭拍下去。

    “神經!”

    說罷她把桌上的砂鍋打開,將裏面的食物盛出一碗,放到了譚一枕頭邊上。

    “給你熬的雞湯!喝了吧!”她憤憤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低頭翻閱着桌子上那些書籍。

    譚一頗爲感激的點了點頭,右手顫顫巍巍的抓起了湯勺,艱難的往嘴裏送。

    蘇月對於桌子上這些禮教法度的書自是不感興趣,眼角餘光不斷偷偷地看着那憨態可掬的譚一喝湯。

    “當!”然而這口湯還沒等送到嘴裏,勺子卻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抱歉...”譚一看着那碎掉的湯匙,輕聲說道。

    “抱歉什麼啊!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你就是摔碎十個也與我無關啊。”

    雖是這樣說着,但蘇月起身將那碎渣打掃乾淨,就去拿了個新湯勺,端坐在譚一身旁。

    “呼呼...”她輕輕吹了吹那還冒着熱氣的湯,遞到了譚一嘴邊。

    “謝...”

    “閉嘴!”

    但這一口雞湯下肚,譚一蒼白的臉色此刻彷彿變得鐵青。

    “好喝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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