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曄搖頭,笑道:“高枕無憂倒是不能了,也只能是稍加安心罷了,南疆亂局紛紛,只怕鄭昭如今愈加心急壓下叛亂,只是賀則勢力漸長,他卻不能如願了。宋振藉口沿海海盜不肯出兵,想必令他惱怒至極,我嘛,呵呵,自然也無法千里迢迢調取邊城守將前去南疆了。天子親軍不可動,那誰去做這馬前卒呢?真是要讓他費一番思量了。”

    阿音疑惑道:“西川那處,不是還有孫施嶽嗎?”

    明曄輕笑道:“西川本便是賀則舊地,軍中多降兵,鄭昭怎能放心?”

    阿音便道:“既然打定主意作壁上觀,那你爲何還要去西京?”

    明曄似苦惱一般,支着頭顱,道:“我可是鄭昭最忠心的臣子呢,怎能見天子有憂而不肝腦塗地呢?只是我已經勉強出了一萬兵馬,令葉少俠前去解鐵橋之圍,着實無有再多人手可以支應了。”

    阿音扯了扯嘴角,“葉臨?”

    “哈……”,明曄又笑:“算算時日,應該也到了吧,不知道葉臨這回英雄救美,那美人等不等得及了。”

    阿音一臉的無奈,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明曄攤手,笑道:“我正是要進京去表一表忠心,喂鄭昭喫一喫定心丸。”

    “呵……呵呵……”阿音看着明曄冷笑:“真是沒看出來,趙王竟然還有如此赤膽忠心。”

    明曄捏了捏阿音的臉頰,笑道:“若不然,我怎能令他知道我要娶莊氏之女,又沒有造反的心思呢。”

    “你!”阿音震驚地看着他,“你……”

    明曄柔聲道:“所以我現在想要問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阿音指尖微動,劃過錦帛,錦帛如水,有絲絲涼意。

    “阿音?”明曄依舊看着她,他的眼眸依舊明亮,但是其中隱含的期待,令阿音不敢再視。

    她低聲道:“容我想一想。”

    明曄卻似鬆了口氣一般,露出些歡喜的笑意,“我還以爲,你會一口回絕,好,你想,我願意等。”

    阿音側開臉,透過輕紗,望向無邊的夜色,夜色中,任何都不分明,如同此刻她的心,一樣的沉沉……

    爐竈中嫣紅的火****着紫砂鍋底,氣孔中透出一陣一陣的甜香氣,李芳諾搖着蒲扇,鼻尖沁出一層細微的汗珠,晶瑩柔膩,雙頰因熱氣一片紅粉。

    奶孃在旁擔憂地看着她,道:“小姐,咱們風風雨雨這許久來,所求的,只是一頓安穩飯,一間遮風擋雨的房子罷了。”

    李芳諾怔忪,喃喃道:“奶孃,這世上,哪裏又有真正遮風擋雨的安穩地方呢?”

    奶孃嘆口氣,道:“陸公子是好心人,你就算不……他也不會虧待你的啊。”

    李芳諾苦笑一聲:“他是好心人,但我怎能指望別人的好心過日子呢?奶孃,你忘了嗎?我們這一路來,遇見不少的‘好心人’吶。”

    “小姐!”奶孃話音含悲,道:“若是老先生不曾遇害……”

    “若是我爹有自保之力,又怎能遇害?”李芳諾打斷道:“若是他多顧忌顧忌我,若是他不曾那般書生意氣,又怎會……”她泫然欲泣,卻咽回了淚水,幽幽道:“何況,我所求……也只不過……只不過……”

    “唉……”奶孃又一聲嘆息。

    李芳諾抿了抿脣,道:“奶孃,你放心,我只是問一句話罷了,若是……我也便死心了,我爹不是說嗎,世上最不可求,只有人心。”

    “小姐……”

    李芳諾端起到了香甜羹湯的托盤,趁着夜色,沿着長長的燈廊,向着那一處松濤細細的院落走去。

    院外的小童卻將她攔下來,“李姑娘,我家公子要歇息了,不見客。”

    李芳諾含笑道:“是夫人交代請公子喝下的安神湯。”

    小童卻有幾分鐵面孔,道:“公子說了,誰來都不見。”

    李芳諾嘆了一氣:“夫人吩咐我好生照料公子飲下,這……若是明日夫人問起,可如何是好?難道我要說是你阻攔嗎?”

    小童卻一根倔筋,依舊擋在門口,道:“公子說了,誰都不見,我只聽公子的。”

    “這樣嗎?”李芳諾面露難色,將將欲泣:“夫人待阿諾如親生,阿諾卻連一件小事都不能辦妥,公子爲府中大事奔波,日夜不安,不過一碗安神湯藥都喫不上……”

    “你……”小童瞧她淚盈於睫,到底年幼,不由慌了,忙道:“你、你別哭,我可不曾惹你哭的,是你自己哭的。”

    “自然是我自己哭的,與旁人無關,我只是哭我自己命苦,怨不得你。”李芳諾語帶哭腔,轉頭掏出絹帕欲拭淚痕。

    “我、你!那、我進去問問衡秋哥,他要是讓你進去,你就可以進去。”小童忙道。

    李芳諾含淚對他嫣然一笑:“多謝你。”

    小童轉頭便進院門,不想一頭撞進一人懷中,旁邊就轉來一聲喝:“掃塵!慌慌張張做什麼,衝撞了公子!”

    這叫掃塵的小童立刻擡頭,卻發現自己撞到的正是一臉黑沉的陸源,唬了一跳,忙請罪:“公子,小人不是故意!”

    衡秋一臉抑鬱的拍了拍額頭。

    陸源鼻端輕哼一聲,“邊上待去。”

    掃塵忙一溜煙跑了,留下門外夜風寂寂中的李芳諾,望着陸源一臉悽悽。

    陸源擡頭,看着李芳諾單薄瘦弱的身軀,有些無奈地道:“我不喫,回去吧,多謝你。”

    李芳諾抿了抿脣,看着他一身行裝,道:“這般夜晚了,公子還要出門嗎?”

    陸源微微點頭。

    李芳諾上前幾步,道:“今夜無月,道路茫茫,公子小心些行路。”

    陸源看着她,風燈下她的髮絲有些凌亂,鼻尖上還帶着紅暈,眼中盈盈水汽,卻比初見時更加風姿卓越,也憔悴了很多,她,過得並不好吧……他深深地嘆息。

    “你有話同我說嗎?”陸源開口,身旁的隨從便悄無聲息地皆退去。

    李芳諾端着羹湯,着實有些沉重,她卻沒有放下,只是垂下眼眸,道:“是。”

    “那麼說吧,我這一去,頗有些時日,若是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告知夫人身旁的林大娘,夫人待你……”

    “夫人待我自然很好,阿諾、阿諾很感激夫人……還有公子。”李芳諾急忙道。

    “唔,嗯……”陸源皺眉看着她,她的眼眸如星子璀璨。

    李芳諾自笑一聲,“只是阿諾着實是個貪心的人,阿諾只想……只想……問公子一句話……”說着,她的臉上如火雲灼燒,霎時一片紅暈,目中的情意,除非瞎子還看不出,陸源並非瞎子,他很聰明,也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他卻很苦惱,他的苦惱很多。

    雖然這一件事不算很大的苦惱,但是苦惱並非可分大小,尤其是眼前的苦惱。

    “你不必說了,我知道,李姑娘,只是陸源並非你想象中的人,對不住……”他只有嘆息了。

    李芳諾真的想落淚了,只是悲傷到了極致,淚水卻並不那麼容易落下了,她久久地佇立,連陸源一行人離去都不曾在意。

    風依舊徐徐,不冷不熱,剛剛好……她卻端着早已涼透的羹湯,她的心也如同那碗羹湯,已經涼透了……

    車輪轉來“咯吱咯吱”的聲響,阿音將頭靠在車壁上,看着車外,黑夜無月,又怎能看得分明,她也並非真的在看什麼罷了。

    忽然,一陣急促的唿哨聲傳來,明曄立刻睜開雙目,大喝道:“什麼事!”

    車外有人回稟:“大王,前面有埋伏,梁成中了暗箭。”

    “呵呵,埋伏。”明曄靠回錦墊:“宋振倒是越來越沒出息了。”

    阿音皺眉。

    明曄吩咐道:“活捉,我倒要知道這一路他還打算招待我幾次。”

    頃刻,車外便傳來刀劍之聲。

    阿音看着他,道:“宋振還不足以反。”

    明曄輕笑:“我又不是天子,何況,他若是要殺了我,鄭昭可不會答應的,但若是我與宋振的嫌隙更大些,他倒是樂見其成。”

    “那他這般大張旗鼓的對你動手,可是有些不明智,起碼,有心人眼中,宋振此舉無異於謀反。”阿音哼道。

    “呵呵,在鄭昭眼中,他不就已經謀反了嗎?若非如此,他當年在宋振身邊安插那麼多人做什麼?嗬,鄭昭想做個聖明天子,卻又沒有多少寬闊的心胸,時時刻刻想謀算死同他一起打下江山的血汗功臣,是不是人一坐上那個位置,就會變呢?究竟是宋振想反,還是被鄭昭一點一點逼反的呢?”話極此,他有些闌珊。

    “坐上那個位置,除了自己,便都是敵人吧。”阿音冷笑。

    明曄嘆了口氣,攬過阿音道:“幸好,我可不點都不想坐上那個位置。”

    阿音倚在他的懷中,也低低嘆了一口氣。

    車外,打鬥聲漸止,有人回稟:“大王,刺客皆亡。”

    明曄凝眉,“怎麼回事?”

    屬下回道:“是死士,抓住兩人,自盡了。”

    “嘖。”明曄有些不愉。

    遺下滿地屍身,車隊又緩緩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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