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滴淚,花香縹緲,紅紗帳中……

    “呃……”阿音額頭沁滿了汗珠,明曄伸手,撥去她黏溼的髮絲,吻了吻,沙啞着嗓音道:“好嗎?”

    阿音睜開眼,看着他,咬着下脣,點點頭。

    然後,便是一室春/光……

    “阿音,明天,想去哪裏呢?”明曄攬着她的肩膀,抵着她的髮絲道。

    “明天……”阿音喃喃重複。

    明曄輕笑:“離這裏不遠,有座清山,雖不是什麼名勝,卻也風景秀麗,不若去那裏吧。”

    阿音側頭,看向明曄,目中是些微的疑色,“爲什麼?”

    明曄手指纏繞着她的髮尾,笑道:“沒有爲什麼,只是……想同喜歡的人一起吧。”

    喜歡的……人……

    阿音一瞬失神。

    “怎麼了?”見她不說話,明曄輕問。

    阿音搖頭,只是應道:“好。”

    燈火搖曳,賬上是帳勾的影子,搖搖影影,還有夏蟲的清鳴。

    似乎……她也有些迷惘了。

    明曄好像又不着急回中山了,阿音沒有問,也不想問,被他拉着遊山玩水,時光便緩緩逝去,等她接過柳鶯打得五色索,才恍覺已然端午了。

    她擺弄着手中的絲絛,手指輕輕劃過,如流水般絲滑,柳鶯又將一支豆娘插在她的髮髻上,笑道:“辟邪驅晦,姑娘,也隨隨時節吧。”

    阿音手去摸那髮簪,柳鶯忙道:“別取下來,是大王親自挑的。”

    阿音亦非去摘取,聞言只是笑笑。

    當下落腳之地是一處隱僻的民居,並不寬闊,前廳後院,小小兩進。阿音聽見前院噪雜,問道:“有誰來嗎?”

    柳鶯搖頭:“婢子不知。”

    阿音便不再問,只是向着院門走了幾步,柳鶯柳綠亦步亦趨,似怕她走遠了似了,阿音輕聲嘆了口氣,轉回身,卻在轉身之際,瞧見廳外有數人,穿得,似乎是內宦的服色……

    芭蕉樹下,一片陰涼,阿音搖着羅扇半躺在淺塌上,打了個哈欠。

    卻被人親了一下,阿音睜開眼,明曄笑看着她,便欲起身,他卻按下她,道:“有些瑣事,無聊了嗎?”

    阿音搖頭,問道:“是鄭昭派人來找你?”

    明曄笑道:“他見我盤亙在外不歸屬地,曉得我沉迷女色,有些怒我不爭呢。”

    阿音皺眉,“那你應該回去了。”

    “不急……一時半會,可能回不去了。”明曄依舊含笑。

    阿音疑惑地看着他。

    “想那些無聊的事做什麼,不如做些我們都喜歡做的事情如何?”他環着阿音,在她身側躺下。

    阿音微變了臉色,將他推開,“荒唐!”

    “哈哈。”明曄捉狹地笑道:“想什麼呢,我再……也不至於在外面啊……”

    阿音的臉霎時通紅,惱怒地盯着明曄。

    明曄笑得合不攏嘴,起身喚道:“請大夫進來吧。”

    “大夫?”阿音不明所以。

    柳綠領了一名提着藥匣的白鬚老者進來,老者在一旁繡墩坐下,道:“請出手吧。”

    柳綠便捲了阿音的衣袖,將她的手放在軟枕上,老大夫伸出三根手指,閉目皺眉扶了半天的脈。

    阿音並不說話,只是皺着眉。倒是明曄一臉期待地看着老大夫。

    阿音垂下眼,看着矮塌旁的一叢一串紅髮呆。

    一隻蜜蜂從這個花蕊跳到那個花蕊,絨毛上沾滿了金色的花粉,便嗡嗡嗡地飛走了,阿音的目光跟着蜜蜂,看着它飛過芭蕉樹,飛過粉牆頭。

    “啊——”老大夫終於收了手。

    “大夫,如何?”明曄急問道。

    老大夫看了阿音一眼,對着明曄道:“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明曄便對阿音笑道:“我去去便回。”

    阿音看着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門,站起身,回了房。

    她點燃了香爐中的一片沉香,香氣嫋嫋,濃郁不散,這厚重的香氣,並不適合夏日,她卻覺得此情此景,正和這般的香氣……

    髮絲有些厚重,悶得後背出了一身的汗,阿音便揮着小扇,坐在窗臺前,窗外芭蕉,窗內香。

    不多時,便響起了推門聲,明曄進門,又反手將門扇合上。

    “這麼熱嗎?”他走近,輕撫她的後背。

    阿音輕聲道:“夏日炎炎,我有些喫不下飯,今夜,請她們做些清粥來吧。”

    明曄柔聲道:“好,等下,我去吩咐。”

    阿音又道:“這幾日,有些疲倦,只是疲倦……罷了……”

    明曄猛地抱着她,深深吸了口氣,“好,都是我不好……”

    阿音搖頭,“劉夫人……甚有‘賢名’,劉軼誠的姬妾愛寵皆安置妥帖,世上……又怎能會有這般‘賢惠’的女子呢?只是因爲那些姬妾,沒有一人能生下奪去她的孩子地位的孩子罷了。”

    明曄緊緊箍着她,撫摸着她的頭髮。

    阿音嘆了口氣,卻有些無力。

    “所以……很久之前,我便已經失去了很多東西了,明曄,就像你要的,我同樣給不了。”

    明曄鬆開她,將手撫着她的臉龐,搖頭輕聲道:“我想要的,一直只是你而已。”

    阿音哀傷地看着他,她的心緒,如同窗外因風而動的芭蕉,起伏不定。

    似乎,人最不能欺騙的就是自己,無論是清醒還是沉淪,她又怎麼去假裝自己的心還是無動於衷呢?

    又一天,起風了,明曄從門外回來,這幾天,他一早出門,傍晚才歸,卻沒有與阿音透露隻言片語。

    阿音上前,解下他的佩劍,默然無聲地將劍掛在架上,劍格之處,隱有血痕,她盯着血痕片刻,移開目光,回頭去看明曄。

    明曄脫下外衫,順手將她抱起,笑嘻嘻道:“今天,有沒有想我?”

    阿音側開臉,輕聲道:“不曾。”

    “真的?”明曄湊近,將脣貼着她的脣,柔情漸卻,卻有了幾分咄咄逼人。

    阿音擡手,將他的臉推開,道:“出了什麼事?”

    明曄輕笑:“你就不會裝一裝糊塗嗎?”

    阿音掙扎下地,明曄卻越發抱緊,幾次來回,便有氣籲之聲,阿音滿面通紅,惱怒道:“莫要胡鬧了。”

    明曄鬆開她,笑道:“我什麼都沒做啊,何來胡鬧之言,你這腦瓜中,整日想些什麼呢?”

    阿音瞪了他一眼,幾步走開,道:“你!”她深深吸了口氣,又道:“你究竟打得什麼主意?久留此間不去?”

    明曄施施落座,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清茶潤喉,看着阿音笑道:“我嘛,我只想同心愛的女人遊山玩水,樂不思歸罷了。”

    阿音垂下眼,秀眉輕鎖,道:“這個藉口一點都不令人信服。”

    “那麼……”明曄上前環着她的腰際,在她的耳邊輕道:“你幫我想一個令人信服的藉口吧。”

    阿音無力地垂下肩膀,道:“所謂的陰謀,便會死人吧,今日,死在你劍下的,是鄭昭的人,還是宋振的人?”

    “哈哈。”明曄在她面頰親了一口,“好姑娘,真是聰明。”

    阿音皺眉:“什麼明君良臣,只是掛在面上好看的遮羞布罷了,明曄,我……”

    “嗯?”他輕吟。

    “我很不安。”她轉身,看着明曄的眼睛,道:“什麼都不知道,令我不安。”

    明曄輕嘆一聲,撫摸着她的鬢髮,道:“我卻不願你知道,你不用不安,也不必害怕,無須算計籌謀,去揣測他們的意圖,我希望……你放下那些,可以來依靠我。”

    阿音緊緊咬着脣,她看着明曄,明曄也看着她,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卻覺得,那倒影中的女子並不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彷彿多了一些她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是什麼呢?她忽然惶恐。

    明曄又笑,“別這麼看着我,我會捨不得出發的。”

    “出發?”阿音疑惑,“去哪裏?”

    明曄笑道:“自然是進西京,去朝見天子。”

    阿音愕然,“爲什麼?”

    明曄苦笑道:“是不是我不交代清楚,你便會自己去找答案?”

    阿音沉默。

    明曄看着她,嘆息一般笑道:“先出發吧,路上我同你說。”

    夜色漸臨,鳥歸林靜,阿音放下車簾,看着明曄,道:“未曾聽說,漏夜出行,可是良辰吉日?”

    明曄笑道:“自然是前有虎狼,後有追兵,不得已而爲。”

    阿音看着他道:“這個笑話不好笑。”

    明曄失笑,搖頭道:“鄭昭,他知道你同我一起。”

    阿音微皺眉目。

    明曄又道:“所以,宋振便也知道了。”

    他看着阿音,輕道:“嗬,當然,是鄭昭‘不小心’,讓宋振在宮中的眼線聽見的,這個眼線此番立了大功,因爲她聽到的東西着實有些令人喫驚,鄭昭坐上龍椅,卻不曾手握傳國玉璽,到底有幾分名不正言不順,而這傳國玉璽嘛——”

    “定然在我這前朝餘孽舊臣之女的手中。”阿音冷笑一聲。

    明曄點頭道:“宋振以爲我已經到手了那傳國玉璽,或者即將到手。”

    阿音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一口濁氣:“鄭昭!他逼急了宋振,宋振一聽什麼傳國玉璽,果然上鉤了,露出了馬腳,他自然會給你找些麻煩,你們二人相鬥,他想來能高枕無憂許久,真是好個一石二鳥之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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