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龍 >第70章 白鱗豈是潭中物
    劉驍仔細看這頭猛虎,搖頭擺尾,猙獰無比,身上的虎毛纖毫畢現,動作流暢沒有定格沒有重影,甚至連大型食肉動物身上的腥臊之氣都很濃郁,但唯獨缺乏了重量感。

    這樣一頭猛虎體型龐大,比東北虎還大一圈,起碼體重五百斤以上,四個大爪子每一步都走的氣壯山河,威風八面,甚至還激起了一些塵埃,這就離譜了,澄碧堂打掃的乾乾淨淨,哪來的塵土。

    以劉驍的見識,不難猜出這是高科技的全息投影,哪怕再真實,也絕不會是一頭真的猛虎,他現在可以一腳踢過去,破壞納蘭羽飛的小把戲,但他不想那麼做,現在兩人是一條船,必須精誠合作,一起忽悠官家纔是正理。

    想到這裏,劉驍笑呵呵上前去撫摸老虎的脊背,手剛伸過去,那老虎扭頭咆哮,虎口中的獠牙白森森的泛着寒光,一股惡臭噴面而來!

    官家驚叫一聲,紗簾後面也傳來驚呼,忠王興致勃勃瞪着一雙眼就等着看老虎喫活人了。

    劉驍嚇了一跳,應激反應收回了手,這是條件反射,心態再穩也做不到面對猛虎呲牙無動於衷。

    這應該是一種高級設定,就是用來防止有些不怕死的摸老虎屁股的行爲。

    劉驍定定神,繼續伸手撫摸老虎的屁股。

    納蘭羽飛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劉驍,有不解有憤怒有尷尬。

    劉驍的手摸在老虎的皮毛上,有一種扎手一般的輕微刺激感,這是電流帶來的感覺,而不是虎皮扎手,他確信自己的手掌再往下探一探,就能和虎身融爲一體了。

    “納蘭兄可驅使狼蟲虎豹,這一手絕技當真了得,可惜師父當年沒傳給我。”劉驍故作遺憾道。

    納蘭羽飛鬆了一口氣,劉驍不但沒戳穿他的戲法,還用小細節幫他圓謊,他見好就收,手一抖,老虎與薔薇都不見,向官家叩首謝罪:“臣死罪。”

    官家心情很好,大手一揮:“何罪之有,納蘭卿家,這猛虎可能上陣殺敵?”

    納蘭羽飛很想說這只是障眼法而已,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但是轉念又一想,官家是個聰明人不假,可是儲君不聰明啊,官家還有四年陽壽,屆時忠王登位,就是天子,給未來的天子製造一個活神仙的印象,總比變戲法的要好的多。

    但是如果說能上陣殺敵的話,官家當場就要驗證怎麼辦,不如找幾個死刑犯來讓老虎撲咬,雖說這種可能性極低,但萬一呢。

    他這一猶豫不打緊,急壞了劉驍,皇帝面前哪能過腦子啊,得趕緊回答,眼瞅着納蘭答不上來,劉驍替他答道:“好叫官家知道,這猛虎畢竟是變出來的,能不能殺敵還沒驗證過,但是上百頭猛虎出現在陣前,就能不殺敵,也能把韃子的戰馬嚇的腿軟。”

    宋朝自建立以來,一直生活在北方鄰國強大騎兵的陰影之下,先是遼國後是金國,現在是蒙古,再加上一個西夏鐵鷂子,總之大宋最怕的就是騎兵,猛虎是戰馬的天然剋星,以前只能靠重步兵和硬弩剋制,現在好了,有了納蘭的猛虎,官家豈能不開心。

    “賜酒。”官家說。

    說是賜宴,到這會兒兩人才喝上,才吃了一杯酒,白錦緞就送到了,天色也晚了,澄碧堂四周光線黯淡,劉驍請太監們用屏風遮住三面,支起白錦緞幕布,開始播放投影。

    這是他曾在瓦子裏放過的視頻,主要是合州之戰的剪輯合集,這也是宋室最高權利者第一次親眼目睹蒙古軍的軍威以及戰場的血腥。

    澄碧堂內鴉雀無聲,看戲法的氛圍被戰爭的慘烈沖淡了,官家終於想到了大宋江山,他詳細詢問了劉驍這些是怎麼記錄下來的,劉驍解釋說有能飛上天的神鷹,鷹眼能記錄一切,總之給個大差不差的解釋就行。

    官家似懂非懂,點點頭道:“既如此,敵軍動向虛實乃至伏兵,神鷹都能看到?”

    劉驍說:“官家聖明。”

    官家大爲滿意,他看過賈似道的報告,對二人的來歷是清楚的,朝堂之上沒有傻子,從賈似道到官家,都不信什麼神龍現世之說,但他們也不會揭穿這個謊言,反而會大力宣揚,因爲這個世界上畢竟聰明人是少數,絕大多數是矇昧的,只要告訴他們神龍保佑大宋,那他們就會堅信不疑。

    “劉卿家,納蘭卿家。”官家問道,“說說你們的來歷。”

    到了飆謊話的關鍵環節了,雖然這是一個非公開場合,相當於皇室私下進行的宴會,但是皇室成員身邊那些太監宮女大內侍衛可都是長着眼睛耳朵和嘴巴的,今晚澄碧堂發生的一切,明天就能傳遍整個臨安。

    甚至有可能這樣認爲,今天這個局,就是官家刻意安排的發佈會,聰明的,就得順着官家的意圖撒謊,不能實話實說,因爲實話並不符合底層大衆的心理預期,也不符合大宋朝廷的政治需要。

    納蘭羽飛瞄了一眼劉驍:“劉兄先請。”

    劉驍張嘴就來:“臣生於蜀漢末年,本是一儒生,在白龍潭裏戲水時溺亡,被一騎青牛的仙人所救,以白龍內丹爲臣續命,教授仙法,傳授法器,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等臣再出水時,已是開慶元年。”

    納蘭羽飛暗暗震驚,這一套說辭可謂天衣無縫,用古人典故來講故事是最符合大衆心理需求的,還騎青牛的仙人,這不是太上老君麼,宋朝的皇帝崇信道教,你要講和尚的故事,恐怕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於是,納蘭羽飛也信口胡扯道:“臣是春秋時落的水,也是騎青牛的仙人以金龍內丹所救,說起來還是劉兄的師兄哩。”

    劉驍深深看了他一眼。

    官家大喜:“如此說來,是太清道德天尊駕下高徒來救我大宋了。”

    劉驍和納蘭羽飛齊聲道:“官家聖明。”

    忽然忠王開口了:“不是龍麼,顯出原形給本王瞧瞧。”

    這就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兩位神龍都面露難堪之色,還是劉驍機靈一些,從容對答:“我二人本是凡人,陛下才是真龍天子。”

    先拍一個馬屁,再解釋道:“顯出龍身,就跟不穿衣服示衆一樣的,還望王爺海涵。”

    忠王還不依不饒:“那就找個地方,只顯給本王一個人看。”

    官家慍怒了:“不得無禮。”

    忠王立刻消停,這個繼父對他的管教還是很嚴格的,並不是那種溺愛的親爹。

    官家又道:“還有什麼法器使出來給朕見識一下。”

    劉驍說:“法寶重器,使出來天崩地裂,哪怕是蒙哥這樣的君王也要喪命,不是兒戲,官家體諒則個。”

    這話說的硬氣,官家也不生氣,反而很是欣慰:“有兩位太清弟子鎮守邊陲,朕放心了,你二人,可願永保我大宋太平。”

    納蘭羽飛納頭便拜,正要口出豪言壯語,只聽旁邊人大放厥詞道:“臣想討個封。”

    官家頗感興趣:“劉卿想討個什麼封?”

    劉驍說:“臣想封王。”

    納蘭羽飛恨不得一腳踹過去,哪有這麼恬不知恥的,六品官嫌小你也不能直接要封王啊,大宋朝的王有這麼好封的麼,這不蹬鼻子上臉麼。

    氣氛有些緊張,忠王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劉驍,不能理解爲啥這個人也想和自己一樣當親王。

    但官家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劉驍的意圖,宋理宗本是趙家宗親遠支,十八歲之前堪稱貧困,父親早亡,一直寄居在舅舅家,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後來被皇室收爲嗣子,更是在驚心動魄的政治鬥爭中戰戰兢兢活了幾年,他可不傻,有的是政治智慧。

    他明白劉驍說的王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王,而是和封山神水神一個道理,不費什麼成本,也沒有政治影響力,比如高宗皇帝就曾封漢朝的關羽爲壯繆義勇武安王,封的是一種精神,而不是具體的人,有何不可。

    再者說了,御封龍王也不是沒有先例,就在前幾年,丁大全還當宰相的時候就曾請皇帝御封福建寧德百丈潭之龍爲龍王,起因只不過是祈雨成功而已,下一場大雨都能當龍王,抵禦十萬外虜的自然也能封王。

    “劉愛卿哪裏出水的?”官家問道。

    “臣是合川白龍潭出水。”劉驍答道。

    官家衝身邊的董宋臣點點頭,董宋臣立刻安排其他小太監:“快,御筆伺候。”

    很快筆墨紙硯安排上,官家起身提筆,在書案前醞釀片刻,筆走龍蛇寫下一行飛白體:

    “白麟豈是潭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劉驍大喜,別管官家的真實意圖是什麼,對自己來說拿着這幅字就能說事兒講故事,私鹽就變成了官鹽,從現在起,自己就是大宋朝皇帝御筆親封的龍王了。

    官家轉向納蘭羽飛:“納蘭愛卿是哪裏出水的。”

    納蘭羽飛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是一種近乎豬肝的顏色:“臣……臣是鄂州黃泥津出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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