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葭默默肯排骨的動作停頓下來,確實,顧惜闕沒有來,明明已經從蘇寂那裏得到了毒蟲的消息,但他卻沒有來。

    而且他應該也不會再來了。

    歸根結底,顧惜闕怎麼說都還是個利益之上的商人,現在濟慈堂被百轉堂壓得那麼狠,他想反將一軍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過雖然同爲商人,於理能夠理解顧惜闕的行爲,但是於情還是覺得自己的信任被背叛了。

    總而言之,就是都不靠譜!

    柳雲葭化悲憤爲食慾,狠狠地咬碎了那塊脆骨,果然一個都指望不上,還是得靠自己!

    “利用完你就扔了?”齊慕殊看着柳雲葭那憤恨的樣子,轉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調侃了一句。

    柳雲葭默默地瞥了他一眼,雖然這話沒錯,但是你是怎麼有臉說出來的?

    柳雲葭又恨恨地咬了一口排骨,口齒不清地說道,“我都已經習慣了,問題不大。”

    齊慕殊轉酒杯的手頓時一滯,這小丫頭是在一語雙關的罵他呢,可她說的也沒錯,他何嘗不是在一直利用她呢?

    “問題不大?你有其他辦法?最近兩日天氣涼的很快,恐怕是要下雪,那些危重症的人怕是撐不住這極寒的天氣。”

    桂岑也是焦心地等了顧惜闕一天,聽到衙役們討論起他來,也不免豎起了耳朵,這時聽到柳雲葭開口習慣性的伸頭就過來了,但說完他就後悔了,這旁邊還有一尊不好惹的大佛呢。

    “要下雪了?”柳雲葭咬着骨頭擡頭看了一眼窗外,北風呼呼的吹,確實是一片的肅殺蕭索,連天氣都這麼應景呢,大有一副世界末日的既視感。

    有關肺部的疾病最怕的就是天寒地凍,確實是不能再脫了,不然等這場大雪下來,定是會引起二次爆發,又是死傷一片。

    看這天氣,這大雪怕是不會遠了。

    將嘴裏的骨頭吐出去,柳雲葭嘩的一聲站起來,嚇了所有人一跳,齊刷刷地看向她。

    柳雲葭表情嚴肅地招呼桂岑,“桂大夫,別吃了,時間來不及了,我們現在再去看看。”

    其實桂岑爲着這個天氣也是一直憂心着,聽了柳雲葭的話立刻站了起來,但是柳雲葭沒想到的是齊慕殊也跟着站了起來。

    因着齊慕殊的特殊身份,他一站,其他人也都刷刷地全站起來了。

    柳雲葭默默嘆氣,齊慕殊果然是她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巨大的那種。

    她無奈地說,“用不着這麼多人,大晚上的,就去看看病人我和桂大夫去就行了。”

    說完柳雲葭就給桂岑使眼色,想跟她偷偷溜走,但是齊慕殊就像是沒聽見柳雲葭的話一樣,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齊慕殊一動,那些衙役們哪敢不動啊,這隊伍就是怎麼都消減不下去。

    柳雲葭無奈,只得一對一的勸齊慕殊,“王爺,這天寒地凍的您這萬金之軀就不要勞累了,趕緊回王府休息吧,這些弟兄們累了一天了,也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才有力氣幹活。”

    聽了柳雲葭的話,齊慕殊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似乎是贊同了她的說法,柳雲葭放下心來剛準備溜,結果就聽到他說,“你們留下喫飯。”

    簡單的六個字徹底地把柳雲葭給擊垮了,這意思就是其他人不用跟着他必須得跟着唄。

    最終無奈柳雲葭還是帶上了這個拖油瓶,憑空多了一個人跟師父說話都不好說了,一路上都是無言的寂靜尷尬。

    結果剛走出一半就看到李大提着個燈籠頂着狂風跌跌撞撞的往這邊跑,看到柳雲葭他們之後直接衝了過來,“王妃,桂大夫,太好了!我剛準備去找你們呢!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重症的病人突然就咳得停不下來了,熱也發得厲害,直接都糊塗了!”

    因爲病人實在是太多了,官府的人手實在是不夠用,所以在柳雲葭的動員下,那些身強體壯的輕症患者就自願當起了志願者,李大就是個小領頭的,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幹起事來相當的靠譜。

    “走,趕緊去看看。”柳雲葭剛剛盯着窗外的風時就有一種不祥地預感,果然如此。

    還沒到安置着重症病人的地方呢,就遠遠地聽到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聲聲交織,彷彿來自地獄的序曲。

    等進去一看才發現那些撐了很久的重症病人全都集體發病了,大多都燒糊塗了,有的嚴重的直接開始咳血了。

    面對這一派慘烈的景象,柳雲葭和桂岑直接一頭紮了進去,而齊慕殊卻沒有,雖然已經蒙上了厚厚的藥棉,但他還是在門口止住了腳步。

    用餘光看到停頓的腳步,柳雲葭忍不住有些失望,他果然是惜命如金,也不知道到底跟過來幹嘛?難道只是爲了看着她?那他還真是給她面子。

    那些病人看到柳雲葭,眼中全都燃起了希望,“王妃娘娘來了,大家也別太消沉了,王妃娘娘肯定會救我們的。”

    經過這些時日,這些病人已經幾乎將柳雲葭奉若神明瞭,但這一次事出如此突然,柳雲葭真的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終是要一試的。

    柳雲葭搓了搓自己被凍得通紅的雙手,吩咐李大,“你派人去客棧把所有能叫得動的醫師都叫來,然後再多弄些炭火在這四周升起爐子,這些門窗也全都關上,這麼冷的天就不用再通風了。”

    吩咐完之後李大,柳雲葭又轉向正在給一個吐血病患的桂岑,“扎針也不過是一時之效,先不要管他了,你跟我來。”

    柳雲葭將桂岑拉走轉身的那一瞬間,與齊慕殊恰好有個眼神上的交匯,但那一刻柳雲葭的心中只有病情,漠然劃過。

    但卻讓齊慕殊滯了一下,其實他也不是很能說清楚,自己爲什麼要跟着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但是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

    他就是想要親眼看一眼那在傳聞中體恤百姓,仁心仁德,果敢決斷的柳雲葭。

    柳雲葭太過於鮮活了,她有太多太多不同的樣子,所以總是會驚到齊慕殊。

    譬如現在眼前的這個她,果敢堅決,有着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靜。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齊慕殊覺得,這丫頭若不是她的王妃,而是他手下的一員就好了,一定會是很得力的幫手。

    一心撲在工作上柳雲葭已經完全忽視了門口的齊慕殊,她將桂岑拽到後門沒有人的角落中,將自己用來防身的那隻精緻小巧的匕首遞到他手上,“師父,我們需得大膽一試。”

    桂岑一頭霧水的接過那把匕首,“怎麼試?”

    柳雲葭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樣,“用我的血作爲藥引,再輔以大量的蛇婆子,和清肺散熱的藥,或許不必以毒攻毒便能治好這鼠疫?”

    “什麼?”桂岑被柳雲葭的話給嚇到了,刀都拿不穩了,“用你的血?什麼意思?不是需要毒蟲嗎?”

    柳雲葭冷靜地解釋,“我查過了,那種叫做禁和的毒蟲不是自然界中原本就有,而是一種人爲培養出來的蠱蟲,它的毒素可以激發蛇婆子中天然抗生素的藥效,起到極大的治療作用,因此纔會導致齊慕殊看似百毒不侵。”

    “我也查過,因蛇鼠草的毒發症狀與鼠疫的症狀十分相似,以毒攻毒,身中蛇鼠草又痊癒的人血液裏會含有跟禁和的毒素一樣的催發劑,因此用我的血或許可以做藥引,用作抗生素保全那些病人的性命。”

    “不行!”雖然柳雲葭表現的很決絕,但是桂岑卻一口就否決掉了。

    一貫都知道柳雲葭這丫頭腦子裏裝的東西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樣,桂岑其實也沒怎麼聽懂什麼抗生素,催發劑之類的。

    但他聽懂了,柳雲葭要放血的原因,“禁和的毒素多強啊!只是咬一口便能讓一個成年人斃命,就算你的血液裏含有差不多相同的效用,那用量能一樣嗎?爲救一個人你得放多少血?這麼多人等着呢,你打算把自己放幹?”

    嚴詞拒絕了柳雲葭之後,桂岑又換了相對柔和的語氣,“既然你說身中蛇鼠草並痊癒的人血液便能藥用,那不如直接給這些病人喂蛇鼠草再解不就好了?不需要你傷害自己。”

    桂岑說着就打算把匕首塞回柳雲葭手中,但柳雲葭根本不接,“這是不一樣的道理!”柳雲葭雙手把匕首推回去,“師父我求求你了,我也不是說要用我的血就天下人,只是先把這些重症病人的命保住。兩碗,再多我自己都不願意放了。”

    桂岑看了一眼柳雲葭,又看了一眼外面一屋子正在拼命掙扎,把所有求生的希望都寄託在他們身上的病人,緊緊地握了一下柳雲葭的手,“好,我的傻孩子。”

    滿滿兩大碗的鮮血,少說也得有六七百毫升,雖然這個失血量不至於死人,但是柳雲葭這兩天過於勞累,臉色還是白的嚇人,她準備去榻上休息一會,但剛一起身卻眼前一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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