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岑是不知道顧惜闕在琢磨些什麼的,只是看到他面對太后站在了自己這邊,對他的看法有了一絲的改觀,這小子也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太后整個人都隱在鳳蓋之下,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是話中句句帶刺,“傷及性命?我看你剛剛跟她那個樣子哪像要傷及性命的樣子?我倒要會怎麼傷及性命!給我把她拉下來!”

    看跟這個老太婆說不通,桂岑真的是氣不打一出來,拳頭都捏緊了,但是柳雲葭現在畢竟是皇家的人,身份在那,爲了那小丫頭桂岑還是強行壓住了脾氣,咬着後槽牙說。

    “草民剛剛是在給王妃施針,是在救命,草民都快五十了,當王妃的爺爺都綽綽有餘了!絕不像太后想得那樣!”

    顧惜闕雖然心中不解,但也趕緊附和,“沒錯,太后娘娘,草民可以作證,王妃娘娘的病症真的很嚴重。”

    太后卻完全聽不進去他們的解釋,“既然如此,那就讓哀家看看!”

    那些太監本來就躍躍欲試了,如今太后一聲令下,立馬就撲了上去,桂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顧惜闕握扇子的手也青筋盡顯。

    就連屋頂上的白澤都半蹲了起來,一旦情況不對立刻出手。

    雖然那些太監已經擼起了袖子,但畢竟顧惜闕的身份也是不低,還是象徵性地問了一句,“太后娘娘有令,還請顧公子讓一下行個方便。”

    顧惜闕緊緊地握着手上的扇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遠處的太后,電光火石之間似乎經過了極大的鬥爭,然後默默地將腰板挺得更直了一些,冷聲道,“若是我不讓呢?”

    那太監明顯沒想到一向都挺尊禮守法的顧惜闕會這樣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也兇狠起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着他一招手,然後就率先伸手要去拉馬車的門,可是顧惜闕扇子一扔直接敲掉了他的手,扇子一開一合之間已經將那太監逼退了半步。

    顧惜闕的扇子直指那些太監的面門,“我看誰敢動!”

    桂岑本來也想動手的,可顧惜闕先出手了,桂岑考量了一下就沒有出頭,同時像一旁的屋頂上使了個眼色,白澤也就暫時按兵不動了。

    看到顧惜闕的舉動,太后默默地轉了轉手中的柺杖,再開口怒氣又漲了三分,“顧惜闕你要幹嘛?造反不成?胡一達!你還愣着幹嘛?你的人呢?把顧惜闕給我拿下!我今天還就要見到柳雲葭了!”

    胡一達本來非常努力地縮在一旁,因爲他是相信王妃跟桂大夫的,所以很怕被點名,但沒想到還是被點名了。

    他只好硬着頭皮走了出來,遠遠地不動聲色地給顧惜闕拱了拱手同時擠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顧公子,對不住了。”

    胡一達一聲令下,他手下的衙役一擁而上,但完全就是做做樣子,完全沒有跟顧惜闕真的動手。

    可眼見顧惜闕被糾纏住了,那些太監們立刻就找到了機會,瞅準機會就準備把馬車的門給拉開,卻被桂岑給眼疾手快地一把攔住。

    那太監見桂岑不過是個老大夫,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裏,伸手就要揍他,桂岑手上也在蓄力。

    “都在幹什麼!”

    齊慕殊虛弱卻冷厲的聲音突然在一片混亂中炸起,桂岑聽到之後手上蓄到一半的力猛然撤掉,結結實實地捱了那太監的一拳。

    雖然也不是很疼,但桂岑還是彎腰扶胸彷彿被打掉了半條命一般的痛苦。

    齊慕殊這一聲對於胡一達來說完全就是救命稻草,趕緊默默招手把自己的人都給叫回來了。

    雖然毒沒有清,但是已經解了大半了,齊慕殊的體格又很強壯,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行動了,完全看不到什麼異常。

    可就算是這樣,見到齊慕殊冒着這麼大的雪出來,太后還是心疼得不了,語氣也緩和了不少,嗔怪他道,“這麼冷的天,你出來幹什麼呀?趕緊回去歇着去?”

    齊慕殊卻完全不接她的話茬,只是反問,“母后在做什麼?葭兒呢?”

    一聽到齊慕殊提柳雲葭,太后頓時將鳳杖捏得更緊了,不高興道,“還葭兒呢,你都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

    “什麼丟人的事情?臣妾不明,還請太后明示。”

    虛弱輕淺的聲音被夜風吹得支零破碎,那剛剛還被掙來搶去的馬車門被輕輕地推開。

    迎面是呼嘯的冷風,柳雲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就要從馬車上下來,顧惜闕見狀趕緊去扶,卻被她給婉拒了。

    柳雲葭雖然剛剛纔完全清醒過來,但是迷迷糊糊之間也算是把來龍去脈給聽了個八成,她現在哪還敢讓別的男人扶啊?太后非得給她說褪了一層皮不可。

    自己強撐着站到地上之後,柳雲葭才發覺自己腿軟的跟什麼似的,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嚴重到把舊疾給帶出來,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再醒過來就聽到外面一陣打鬧聲,還有人趁亂造謠她跟師父之間不清不楚?!

    這她能忍?

    看到柳雲葭囫圇個的從馬車上下來,身上還披着男人的外衣,太后的怒氣頓時就有了由頭,燒得更加旺盛了,“這就是你們說的昏迷不醒,不能受風?我看她好得很!”

    她好個鬼!桂岑看到柳雲葭從馬車上下來氣得恨不得一巴掌,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她,“你幹嘛?不要命了嗎?”

    柳雲葭也被這冷風吹得頭疼,但就現在這情況她能不下來嗎?

    “我要不下來,你們要真打起來了,以後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安和侯府還要不要在弈寧立足了?”

    桂岑聽了這話雖然也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想把柳雲葭趕回馬車裏,“齊慕殊不是來了嗎?要你湊什麼熱鬧?爲了救你我可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就讓你這麼折騰的?”

    “齊慕殊他管什麼用啊?別害我就是萬幸……”柳雲葭話還沒說完呢,只覺得身前一個高大的身影壓下來,然後鼻尖便充盈滿了熟悉的香氣。

    柳雲葭頓時有點心虛,這傢伙什麼時候過來的?走路都沒聲的嗎?不會被他聽到自己說他壞話了吧?

    正想着怎麼狡辯呢,可齊慕殊卻一言不發,只是將自己身上厚實的狐裘披風脫了下來,將柳雲葭結結實實的裹了進去,“不能吹風還下來做什麼?上去待着,這裏有我呢。”

    齊慕殊的聲音有三分責怪,七分溫柔,在這呼嘯寒冷的夜裏,竟讓柳雲葭一時之間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可那恍惚只是一瞬間的,她腦海中立刻就閃現出齊慕殊在見到她這張不再與水月相似的臉之後迅速放手時的表情,那樣的……詫異,厭惡與薄涼。

    “桂大夫已經替臣妾施了針,雖還是虛弱,倒也沒有說的那樣嚴重。太后誤會臣妾與他人有染,此乃大罪,有損臣妾更有損王爺的清譽,臣妾自是要親自解釋清楚的。”

    柳雲葭勉強的勾起一絲略慘的微笑,因爲謹知下得毒,她就算再蒼白虛弱臉都泛着一層黑氣,越發的襯得她的嘴脣毫無血色。

    她就勾着這樣寒涼的笑,掐着剛剛好的分寸,看得齊慕殊心裏說不上來的不舒服,盯着柳雲葭那張黑黢黢的小丑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就在這時,素羽突然出現在齊慕殊的身後,將手上的披風給齊慕殊披上,衝着柳雲葭微一施禮之後輕聲提醒他,“王爺,披風是太后娘娘讓奴婢送來的,太后娘娘的臉色不太好。”

    齊慕殊聞言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和柳雲葭肩並肩站起一起面對着太后,還順手把柳雲葭撈進了自己的懷裏。

    披風裏本來就有他的體溫,再被他這麼一摟更是全都被裹進了他的氣息裏,雖然很不自在,但是不得不說是真的很溫暖,柳雲葭都覺得身體舒暢了不少。

    剛剛太后正準備數落柳雲葭就已經被齊慕殊給柳雲葭披狐裘的動作給打斷,現在又看到她自己的兒子竟和柳雲葭並肩站在一起,站在自己的對立面,頓時氣結,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雖然能看出來齊慕殊是動了真情,而且怕是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但是若是暗衛回報的情況是真的,那柳雲葭就是萬萬不能留的!

    “殊兒!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竅?她都做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情了,你竟然還護着她?”

    “母后,兒臣相信她。”齊慕殊將柳雲葭攬得更緊了一點,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兒臣也相信桂大夫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救葭兒的性命。”

    齊慕殊的聲音還是很磁性,但是收了玩性之後變得前所未有的沉穩和堅定,讓柳雲葭有種強烈的安全感。

    她忍不住擡眼去看他,只看到他緊繃的下顎,輕抿的薄脣,那表情彷彿可以爲了她而與全世界爲敵,柳雲葭忽然有一瞬間的心驚。

    或許在此時此刻,是可以相信他的,完全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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