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葭仍舊沒有掙扎,任由齊慕殊牽着,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從馬車上跳下去。

    此時東市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了,胡一達遠遠地就看到了王府的馬車,早早讓人準備了防護所用的物品,他們兩個一下馬車就立刻有人遞上了。

    只是胡一達在見到柳雲葭那一臉大疹子還有滿頭墨水的時候,還是被嚇到了,但是礙於齊慕殊就在旁邊也不敢問。

    柳雲葭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驚恐,一邊戴面紗一邊給她解惑,“剛剛從皇宮出來,皇上生氣了,而我又好巧不巧對這墨水過敏。”

    柳雲葭這麼一說胡一達就明白了,他是知道皇上愛砸東西這個毛病的,但是看着柳雲葭這個狼狽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嫌棄起皇上來,王妃爲了這次的鼠疫那是出了多少力啊,他竟然還對王妃發脾氣。

    而桂大夫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在蘇晉的陪同下抱着祖宗的排位就到東市來了,而且一來就爬上了東市最高的那個戲臺子,還要他儘可能的把東市那數萬的病人都召集來。

    胡一達見柳雲葭和齊慕殊都已經做好了防護,於是在前頭領路,“王爺和王妃是來找桂大夫吧?跟下官來吧。”

    柳雲葭微微地點頭,就準備跟着胡一達走,但步子還沒邁開,就被齊慕殊牽住了手,緊緊地握住。

    柳雲葭看了一眼兩個人交疊在一起的手,也沒有說什麼,就這麼任由他牽着。

    她知道,她的這波真情牌打對了。

    看多了認識浮沉的人,卻往往反而更容易陷落在最原始的圈套裏。

    柳雲葭得承認,她剛剛說的一句話流的每一滴眼淚都是發自內心的,也正是因爲太真實了,才反而會讓演技精湛的齊慕殊無從分辨。

    但柳雲葭的這次真情流露卻也不是白白來的,她留了很多個心眼,檀折什麼都不記得,所以她不知道齊慕殊現在都知道了些什麼。

    所以只能以退爲進,她承認自己的隱瞞,承認自己的戒備,卻也同時表達出了自己對他毫無敵意,甚至都並不想出現在他身邊。

    這樣的話,就算齊慕殊知道了什麼,也不會直接把她劃分到敵對勢力裏去對付她,這就爲她爭取了喘息的時間和反擊的空間。

    但如果他真的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良心大發直接放過她,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但柳雲葭自己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高。

    在聽完柳雲葭的話之後齊慕殊就一直莫名的心慌,只有牽着她,確保這個小丫頭的溫度就在自己的手心裏才能好一些。

    齊慕殊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這些從未有過的情緒一股腦的涌上來,讓他頭疼,根本無法好好的思考。

    兩個人就這麼手牽着手走到了東市的戲臺前,雖然戲臺前早就被圍的水泄不通了,但是在看到胡一達領着柳雲葭過來了之後還是主動地讓開了一條道,柳雲葭很輕鬆地就走到了最前面。

    在柳雲葭穿過人羣的時候,有人注意到了她的不正常,小聲跟身邊的人嘀咕。

    “王妃那頭上是墨水嗎?還有那臉是怎麼了?怎麼紅成那樣啊?這是出什麼事了?”

    “我哪知道啊,我只知道剛剛桂大夫和王妃都被傳召入宮了。”

    “那入宮了,怎麼搞成這樣出來啊?我怎麼感覺要出大事啊?”

    “我也這麼覺得,先看看吧,感覺桂大夫好像有話要說。”

    桂岑看着柳雲葭走到自己面前,就知道演員已就緒,好戲可以開場了。可他不過是多看了柳雲葭一眼,卻發現這丫頭整個人都紅的有些過分,臉是紅的,眼睛也是紅的,頓時皺起了眉頭,這是又出事了?

    但是柳雲葭表現的很淡定,給他使了個眼神,他立刻就進入了狀態,一臉深沉中還帶着一股子視死如歸的決然。

    “桂大夫,你真的想好了嗎?”因爲剛剛哭過,柳雲葭的聲音還帶着一絲顫抖和沙啞,也是神助攻。

    她這一開口,立刻就把氣氛給帶動起來了,圍觀羣衆們雖然心裏都是十萬個問號,但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只是一個個都把頭深的老長。

    桂岑仰天一笑,“王妃娘娘,桂某想好了,與這天下百姓比起來這些不算什麼,桂某心意已決,王妃不必再勸。”

    桂岑把那幾分苦澀蒼涼演繹的很好,完全營造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柳雲葭滿意地衝他一挑眉,開口卻是強忍着的哭腔,“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勸了,雖然沒有行過拜師禮,但桂大夫這麼多年教了我很多,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桂大夫不用擔心後事。”

    “好!”桂岑聲音很是洪亮的大叫了一聲,眼眶也跟着紅了起來,“有王妃這句話,桂某就放心了。”

    雖然百姓們還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聽着桂岑和柳雲葭的對話也能大約猜出來這事怕是不簡單,

    桂岑突然把一直抱在手上的那塊白布掀開,露出裏面的祖宗牌位,高高地舉過頭頂,見此舉動那些看熱鬧的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然後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柳雲葭微微側眸向後看了一眼,獵殺時刻,現在開始。

    整個東市似乎就只有桂岑一個人的聲音,有着貫穿雲霄的氣勢。

    “各位!這一個多月與各位相處,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桂某的爲人,不論人品,桂某自認爲作爲一個大夫,無愧懸壺濟世四個字。”

    “那當然!”

    “桂大夫妙手回春,從不放棄任何一個病人!是我見我見過最好的大夫!”

    “就是,沒有桂大夫,我們這些人早就不知道被拖到哪裏埋了去了。”

    “是啊桂大夫,你今天中午派發的藥特別的有用處,我哥現在都能喫得下饅頭了!”

    桂岑話音剛落,立刻就獲得了此起彼伏的贊同聲,雖然知道自己肯定會得到支持,但是這樣一邊倒的讚賞還是有些出乎桂岑的意料,眼眶一時都有些熱。

    他行醫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這些人都是發自真心的感謝他呀。這就是柳雲葭讓他改邪歸正的意義吧?要不然他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這樣的場面。

    心裏有了真正的觸動,桂岑繼續演起戲來,感染力也是蹭蹭地往上升,“謝謝各位看得起桂某,但桂某今日在這裏不是爲了討誇的,想必各位也聽桂某說過,今天中午桂某給各位派發的藥,其中有個藥方是桂某祖上傳下來的,祖上定了死規矩,不能將藥方公之於衆。”

    聽桂岑說到這,有的人表示沒聽過,但是大部分人還是點起了頭,有人在跟別人解釋地時候還忍不住的嘀咕。

    而其中距離柳雲葭比較近的那個,正好能夠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裏,“這有什麼的,祖傳的東西不外傳不是最正常不過的嗎?桂大夫又沒有藏着捏着,藥方不給但給了藥呀,而且桂大夫的那個藥可管用了,就那一小壺分給了少說有一百個人,這要不是桂大夫臨時被皇上召去了,那現在半個東市的人都喝上藥了。”

    這正是柳雲葭想要聽到的,這裏聚集的人中肯定不止他一個人是這樣想的。

    “大家聽我說!”眼看嘀咕聲又起來了,於是桂岑又喊了一嗓子,“我本來想的是,我這藥方雖然不能外傳,但我的藥是可以分派給大家的呀,而且我這藥特別的經用,我原本還算計着呢,我想我日夜不停地熬夜,最慢最慢也能在兩天的時間內讓整個弈寧城的病人喝上藥。”

    底下的病人對於桂岑說的話便是贊同,紛紛附和的點頭,但混跡在人羣的蘇晉在聽了這話之後卻覺察出不對勁來,但是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呢,他也不能直接衝上去讓桂岑說重點,只能拼命地給桂岑使眼色。

    但桂岑怎麼可能理他?還是自顧自地說自己的,“但是我今日進宮面聖的時候皇上卻跟我說,我一個人熬藥的話太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整個大渝的人都喝上藥,是對大渝的百姓不負責任,要我務必要把藥方給交出來,這樣的話派藥就會更快一些,那些病人就能更快的救治。”

    說到這的時候,底下的那些病人們雖然有的聽出了不對味來,但多數還是覺得沒什麼毛病,還是在點頭。

    但是桂岑的語氣卻是急轉直下變得深沉起來,“我想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大渝的百姓被這個鼠疫折磨的太久,誰還不想早日的好起來呢?可這是我祖傳的祕方啊……”

    桂岑說到這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了,他好像有些痛苦地樣子,聲音都變得急促起來了,“我在祖先的排位之前發過毒誓的,但我也不忍看着大渝的百姓被多折磨兩全,自古孝義兩男權啊!”

    桂岑說到這裏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那我今日就當着祖宗的牌位,請各位給我做個見證,我是真的爲了天下百姓纔將藥方公之於衆的,而就算如此,我桂岑也是違背了當日的誓言,無顏面對先祖,不敢苟活於世了。”

    桂岑說着,狠狠地把手上的牌位砸到地上,而他自己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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