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製的靈牌狠狠地砸到地上,在刺耳的響聲中四分五裂,那牌位中間一張牛皮紙顯露出來,桂岑噴出的鮮血濺了幾滴在上面,鮮紅刺眼。

    隨着牌位崩開的最後一塊碎片落地,桂岑也軟軟地倒在了戲臺之上。

    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太過震撼,所有人都被嚇住了,一時空氣死了一般的寂靜,時間仿若靜止了。

    還是柳芸佳率先打破了這份死寂,她從齊慕殊的手中滑落,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柳雲葭這一跪彷彿把時間驚回了神,尖叫聲頓時此起彼伏,而最驚慌的莫過於蘇晉了,他跌跌撞撞地衝了上去,先是撿起了那張牛皮紙,先是確定了一下那紙上的內容,只見他臉色鉅變,然後趕忙去檢查桂岑。

    他顫顫巍巍地身後探了一下鼻息,底下的人都跟隨着他的動作緊張起來,祈禱有奇蹟出現,但良久良久都沒有動靜,最後蘇晉絕望地一屁股坐下了地上。

    完了。

    他這個動作,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底下立馬炸開了鍋。

    “我的天啊,桂,桂,桂大夫死了?”

    “怎麼會這樣啊?上午還好好的呢,桂大夫還給我號脈呢?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呀!”

    “桂大夫這是被逼死的呀!他是被逼死的呀!”

    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句,人羣頓時反應了過來,全都開始附和起來。

    “是啊!那是他家單傳好多代的藥方啊!那藥方還是被藏在祖宗靈牌裏的,可見有多麼重要呀,更何況桂大夫還是發過毒誓的呀,把藥方交出來了,這讓桂大夫還如何能夠活在世間呀!”

    “可桂大夫不該死的呀!那藥方就算不交出來,也是印在桂大夫的腦子裏面的,他今天中午已經救了不少人了,完全沒必要呀!”

    “當然沒必要呀!桂大夫是最不該死的人呀!爲什麼一定要交出藥方啊!皇上這些日子有管過我們嗎?現在卻來在乎這一天兩天的!這不是誠心要逼死桂大夫嘛!”

    “是啊!這不是誠心要逼死桂大夫嘛!”

    這東市的人還沒哪個是沒有受過桂岑的恩惠的,這怨氣那是一點就燃,雖然他們都知道這命令是皇上下的,但是皇上又不在這,他們也沒辦法找皇上出去,就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那個代表皇上來的蘇晉身上。

    一個個的臭雞蛋臭菜葉像是雨一樣砸到他的身上。

    蘇晉本來還在爲自己默哀呢,這下立馬跳起來了,但是面對這麼多羣情激奮的病人他也不敢無力鎮壓,只得在手下的掩護之下灰溜溜的逃了。

    他跌坐在地上倒不是爲了桂岑的死惋惜,而是覺得自己要完了,他捉拿白弈清未果皇上已經是大發雷霆了,而現在雖然拿到藥方了,但是桂岑死了,他這任務也不算是完美完成,皇上肯定是要怪罪的,數罪併罰,蘇家怕是沒有活路了啊。

    而現在和他一樣絕望的,還有顧通,他帶着到的時候就只剩這一片混亂的場景了,他沒了辦法,只好先行撤退打算先找蘇晉商量對策。

    但是柳雲葭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給他,在蘇晉被砸的不行就快要逃出包圍圈的時候,她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齊慕殊見到動作,於是伸手拉了她一把,雖然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但是看到了眼前的局面還是有些被震撼到了,柳雲葭的這齣戲策劃的實在是太好了,這對齊慕憬來說無異於釜底抽薪。

    而這對他來說確實有着極大的裨益的,不得不說,柳雲葭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幫他同時在消耗齊慕憬。

    “大家可以靜一靜聽我說句話嗎?”柳雲葭的聲音其實不算大,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幾乎就跟蚊子哼哼一樣,但是卻彷彿具有神奇的穿透力,那些本來還吵得不行的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東西,安靜的準備聽柳雲葭說話。

    看大家都這麼給面子,柳雲葭怒氣地想笑一笑,但是強行地勾起了嘴角卻是比哭都要難看,“我知道大家對我師父都是很尊敬的,但是這件事情是我師父自己做出的決定,是他慎重考慮之後做出的決定。醫者仁心,我師父做到了……”

    柳雲葭說到這突然卡頓了一下,就像是強行憋着眼淚導致一口氣喘不上來一樣,齊慕殊見狀默默地攬住了她的肩膀,把她護在了懷裏。

    齊慕殊這突如其來地動作是柳雲葭沒想到,搞得她差點一時間沒喫住戲,差點破功。

    但齊慕殊這個助攻效果看起來卻是不錯的,在他的襯托之下柳雲葭顯得越發的嬌小無力,那些病人們頓時更心疼她了。

    強行的把情緒拽回來,柳雲葭繼續說,“我師父他並不後悔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也希望大家可以…理解我師父。若是諸位真的對我師父心懷感激,那就請在我師父出殯的時候點上一支蠟燭吧,感謝諸位了。”

    柳雲葭說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妃快別這樣,我們哪受得起呀!”

    “就是呀,你這樣我們得給您跪下了!”

    這樣說着就有人作勢要跪下,柳雲葭趕忙直起了腰,但她身子實在是太弱了,今天又沒有好好喫飯,然後又是奔波又是下跪的,這一下起猛了,低血糖犯了,眼前一黑竟然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好在齊慕殊就在身邊,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然後看她那弱兮兮的樣子乾脆直接一把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雖然這只是一個小意外,但是卻賺足了戲劇效果,人羣中有人痛心疾首地嘆息,“這都是什麼事啊!桂大夫和王妃是這次疫情中出力最多的人了,現在卻被逼成了這樣,還有沒有天理啊?”

    “呵,天理?要是老天真的有眼呀,又怎麼會弄出這樣的疫情來折磨我們啊?”

    “說不定啊,老天爺是看不過眼有些人了,才下了這樣的雷霆之怒來警示。”

    雖然這就是柳雲葭想要的效果,但這些話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的,果然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要是把老百姓給惹急了,這拐彎抹角的罵你真的是狠啊!

    齊慕殊一低頭就看到柳雲葭在那不動聲色地撇嘴,於是輕聲問她,“戲唱完了,要退場嗎?”

    “當然不能退!”柳雲葭急了,“桂岑還在戲臺上呢,就是要退場也要把他帶上啊!”

    反正都已經跟齊慕殊攤牌了,所以現在柳雲葭跟齊慕殊說這些小九九完全不藏着捏着。

    被柳雲葭這麼一說,齊慕殊纔想起來桂岑驚世駭俗之後,現在還躺在那戲臺子上裝死呢。

    齊慕殊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沒有將柳雲葭放下來,而是將一旁的胡一達給招呼了過來,“胡大人,既然王妃說桂大夫是他的師父,而桂大夫又沒有妻兒,那他的後事便是由閒王府來一力承辦。本王出來的匆忙,沒有帶什麼人,還要麻煩胡大人派人將桂大夫送到閒王府去。”

    胡一達已經徹底被驚呆了,久久的不能回身,齊慕殊跟他說話他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但說到桂岑的後事他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王爺放心吧,這件事下官親自來,一定將桂大夫完好無損送到閒王府。”

    胡一達說話間也出現了濃重的鼻音,要不是強忍着,恐怕也要落下淚了。

    得到了胡一達的承諾,齊慕殊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柳雲葭,只見她還是不滿意的樣子,眨巴了兩下眼睛。

    齊慕殊立刻就明白了,又對胡一達說,“王妃身體不適,本網現在就要會王府了,不知胡大人可否……”

    “當然可以!”這次齊慕殊還沒說完呢,胡一達就已經學會搶答了,並且搶答完之後還非常迅速地直接投入了行動。

    他召來了兩個人,拿來東市最常見的擔架,把桂岑小心翼翼地擡上去,還拿了一塊乾淨的白布將他蓋上,由他親自護送着走到柳雲葭的身邊。

    蘇晉本來是想阻止的,皇上是個多疑的性格,這桂岑雖然是死了,但皇上肯定還是會疑心,定是要再詳細地查一遍的,所以他原本是想把桂岑給帶回皇宮去的。

    但他現在身上還掛着臭雞蛋和爛菜葉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是真的不敢說出不許把桂岑帶走的話,畢竟這些暴民仗着人多真的是什麼都幹得出來,他也怕自己直接被活剝了。

    一切都妥當了,柳雲葭便衝齊慕殊露出一個乖巧的微笑,雖然她現在這個樣子笑起來有些不那麼可愛。

    但齊慕殊還是寵溺地勾了一下嘴角,將她往上掂了一下抱得更緊了一點,便邁開了步子。

    懷裏抱着柳雲葭,身後跟着胡一達,那些百姓自動地給齊慕殊讓出了一條路,桂岑的擔架從他們面前路過的時候,全都自發的低下頭默哀。

    真是一個完美地退場。

    幾乎每個人都很滿意,除了那最內場的蘇晉和那最外場的顧通,這兩個人看着齊慕殊把桂岑的“屍體”帶走,全都急得拍大腿,但卻又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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