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身後頓起的竊與之聲,看着堂上刻意引導的李暘,柳雲葭筆直地站在跪了一地的人羣前方,笑意越發的溫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安和侯府當然和這虧空國庫一事有關。”

    柳雲葭此話一出原本嘈雜的人羣反而立馬安靜了下來,堂上的李暘表情都愣住了,這柳雲葭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就連一旁隱隱是站在柳雲葭這邊的胡一達都懵了。

    一片寂靜之中,只聽柳雲葭聲音款款,“昨夜,皇上連夜派羅啓華帶領禁軍圍堵安和侯府,不就已經是在懷疑安和侯府了嗎?現如今李大人再來問這樣的話實在是多此一舉。”

    柳雲葭這每一句話都出乎意料,李暘徹底地不會了,他悄悄地回頭看了一眼簾子後面的皇上。

    皇上此刻緊緊地捏着手上的白瓷杯子,惱得頭上的傷口似乎都更疼了一些,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本來是打算暗中行事的,只可惜羅啓華這個廢物!給他拖延了那麼長時間竟然連安和侯府的一根鴿子毛都沒能薅下來。

    而且那個廢物昨天晚上被帶回大理寺之後就一直呼呼大睡,一直到今日上堂前不知道澆了多少遍的冷水才勉強的叫醒,以至於想問他一下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都不能跟。

    而其他跟着他一起去的禁衛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只說是柳鐸拿出了丹書鐵劵之後他們就暈過去了。

    一羣廢物!

    唯一好點的消息就是昨天突然有個黑衣刺客竄出刺殺齊慕殊,給他心臟來了一刀,當場就不行了。

    明明是皇上自己安排的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現在昨晚到底發生什麼對他來說也成了一個謎,所以他打算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壓下去,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也暗中敲打過胡一達和黎月雲了,但是萬萬沒防住柳雲葭竟然直接這樣在朝堂上當衆說了出來。

    隔着簾子李暘只是隱約地見皇上揮了一下手,但他還是立刻反應過來了,於是立刻繼續審問,“其實按照大理寺這段時間來的明察暗訪,已經掌握了很多安和侯府侵吞軍餉虧空國庫的證據,也是爲了安和侯府的名聲所以才選了晚上暗訪,但是沒想到昨日黎夫人竟然親自檢舉了左將軍,所以今日纔會有今日的三司會審。此案關係重大,定是不會冤枉一個無辜之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有罪之人。”

    聽了李暘的話,柳雲葭的嘴角微微地勾起,她就是想要李暘親口說出這樣的話。

    柳雲葭輕飄飄地看了一眼簾子後面的人,她原本打算徐徐圖之的,但是這位帝王的心實在是太狠了。

    雖然安和侯府目前安然無恙,但是昨夜的事情還是將父親身上的舊疾給勾了出來,今日被傳喚之後,柳雲葭先去拜見了父母,雖然父親強撐着身體,但她能看出來,父親元氣大傷,連脊背都沒有以前挺拔了,母親葉好心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她以前從未在阿爹阿孃頭上見到過那麼多的白髮。

    去他的徐徐圖之,這個昏君,他不配。

    柳雲葭的聲音越發的清脆堅定,“有李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出門之前我父親還對我說,一定要好好配合調查,我安和侯府三代忠烈,可殺不可冤!”

    可殺不可冤!

    這句話實在是過於兇狠,李暘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吐沫,“當然,大理寺向來最是公正。”

    “是呀,所以,我可以先聽一聽,李大人都查出了那些證據來給我安和侯府定罪呢?”

    “我大理寺……不對!”李暘剛準備回答卻好像察覺哪裏不太對的樣子,明明是他在審案,這怎麼變成了柳雲葭問他呢?

    李暘驚堂木一拍,試圖把自己的威嚴給找回來,“大理寺自然是有證據纔會派人去安和侯府的,如今王妃娘娘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便好。”

    “哦?要回答什麼?”柳雲葭尾音輕揚,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剛剛大人問我的問題,我似乎已經回答了,國庫虧空一事確與安和侯府有關,因爲關於此罪名被大人您不明不白的扣到了安和侯府的頭上,這關係難道還小嗎?”

    “我…”李暘一時語塞,很想說什麼來反駁柳雲葭,但似乎又沒有什麼合適的話,一時間被憋得夠嗆,明明他纔是這堂上審案之人,卻被柳雲葭給耍的團團轉。

    最後還是一旁的刑部尚書王成宇看不下去了,代替李暘開口,“王妃娘娘將阿硯收入身邊真的是因爲看阿硯可憐?可是昨夜我們審問阿硯的時候,她可不是那麼說的呀?”

    “哦?”柳雲葭始終保持着不疾不徐地態度,她輕輕地回頭看了一眼阿硯,“那她是怎麼說的呀?”

    有王成宇出來緩和了一下,李暘終於是把堵在胸口的那口氣給嚥下去了,重新地開口,“阿硯,你上前來,把昨天晚上招供的事情好好的給王妃娘娘講一遍。”

    “是。”阿硯怯生生地應着,然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走到柳雲葭的身邊重新跪下,她開口之前擡頭看了一眼柳雲葭,眼中全都是恐懼,身上也抖得更加厲害了。

    看到阿硯這個樣子,簾子後面的皇上露出了一絲陰鷙的笑容,柳雲葭你怕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你身邊的人會背叛你吧。

    阿硯把目光從柳雲葭的身上收回來,才啞着嗓子開口,“其實,王妃娘娘,並不是因爲看我可憐才將我收到身邊的,而是因爲我是杜文彬的女兒,國庫虧空案的知情者。而且我父親也並不是因爲參與了國庫虧空一案被查出司儀自裁,而是因爲他查到了國庫虧空,想要像皇上揭發但是卻被幕後主使發現了,而被殺人滅口的。”

    聽了阿硯的話,外面的老百姓頓時嘈雜了起來,堂上的李暘和王成宇更是偷偷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有這樣一個有利的證人在,李暘瞬間找回了自信。

    畢竟這阿硯可是柳雲葭的自己人呀,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自己人出來撿舉她,那可是最有說明性。

    看着李暘和王成宇得意洋洋地樣子,柳雲葭默默地低頭看了一眼跪在腳邊的阿硯,她縮成小小一團的身子現在抖得跟篩糠一樣,衣服上也是一股子的餿味,也不知道她這段時間在大理寺的牢裏到底受了些什麼非人類的對待。

    柳雲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着阿硯的眼神中複雜中帶着溫和,她輕言細語地開口,“阿硯,你不要怕,你要是有什麼話就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你要相信我會保護你,大理寺的人也一定會嚴明執法的。”

    聽着柳雲葭這樣的話,皇上的嘴邊不由得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她難道還打算通過打感情牌挽回阿硯嗎?可惜了,沒有機會了。

    因爲那個跟她有感情的,真正的阿硯昨天晚上就已經死在牢裏了,而眼前的這個是易容之後的阿硯,這個人只聽命於她,是絕對不會被她什麼所謂的感情牌所打動的。

    聽了柳雲葭這樣溫柔的話,地上的那個阿硯頭都沒有擡,反而跪得更低了一點,好像是很怕柳雲葭一樣,“王妃娘娘,你不用再這樣威脅我了,如今百姓們都看着,又有三司的大人和皇上親自給我做主,我再也不用那般擔心受怕的被你威脅了。王妃娘娘,紙是包不住火的,做了的事情肯定是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阿硯的話猶如一塊石頭激起了千層的浪,門外的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原來知人知面不知心,一直被當做活菩薩的柳雲葭原來是這樣的人,那看起來清正廉明的安和侯府原來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輿論瞬間反轉,柳雲葭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盯着地上的阿硯,似乎在想些什麼。

    而堂上的李暘現在卻是氣勢十足,驚堂木拍的那叫一個響啊,“阿硯,你不要害怕,今日皇上在此,肯定是會爲你做主的,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如實地說出來就好了。”

    “是。”阿硯脆生生地硬着,然後便開始一字一句地控訴柳雲葭和安和侯府的罪行,“其實一開始我也並不知道我爹是被人逼死的,直到前段時間我在皇宮之中碰到了王妃娘娘,她在聽聞我是杜文彬的女兒之後大爲震驚,她給我喂下了桂岑大夫配置的毒藥,只要我不聽她的話她就要讓我生不如死。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父親查到的虧空和安和侯府有關,而我的父親也是被安和侯府派人暗殺的。”

    “原本王妃是打算藉由鼠疫殺掉我的,但是因爲我是貼身照顧她的,她沒事我卻死了,也說不過去,所以王妃便向太后討了我,讓我隨時隨地的跟着她。但縱然是這樣,王妃還是不放心,她在我獨自出門的時候安排了人手假裝是人販子來襲擊我,想要藉此除掉我。好在我機靈,在顧惜闕顧公子的幫助下躲過一截,但是我受到威脅,不敢將實話說出,便被顧公子送回了王妃身邊,苟活至今,纔有機會將真話說出,爲我父親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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