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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自己曾敢將性命交給他的人,親手把她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境裏去。

    看着柳雲葭那麼痛苦的樣子,檀折後悔得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他爲什麼要頭腦一熱做出這樣的事來?是呀,就算他瞧不上齊慕殊,也不能利用小姐的計劃呀!

    他錯得離譜!

    “小姐!”檀折突然很堅定喚了一聲,然後頭點地的伏在柳雲葭腳邊,“檀折自知罪孽深重,辜負了小姐的信任,檀折萬死難辭其咎,甘願承受一切懲罰。”

    柳雲葭知道,檀折的認錯是真心的,他的每一句都是真心實意的,如果自己現在叫他去死,他絕對會二話不說的拔刀自刎。

    這樣看來,那個忠心耿耿的檀折似乎又好像沒什麼改變。

    “爲什麼?是你自己的主意嗎?檀折,我想不通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所以最讓柳雲葭不解的是,檀折爲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反常舉動?以她對他的瞭解,就算他再不喜齊慕殊,在沒有自己的示意之下,他都肯定是會剋制的。

    除了被背叛的心痛,柳雲葭還有很多對這種反常的擔憂。

    檀折的身子幾不可見的顫抖了一下,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是我自己的主意,因爲齊慕殊並不是小姐您的良人,自從您成了閒王妃,就沒有過一天安生的日子,齊慕殊只會給小姐您帶來無盡的麻煩和危險,您本不該承擔這些。我想着……”

    聽着檀折語氣裏的顫抖,柳雲葭靜靜地望着他,“你擡起頭來看着我說。”

    檀折陷入了沉默,伏在地上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緩緩地擡起頭來,可一接觸到柳雲葭的眼神,他卻又立刻退縮了,慌忙地低下頭。

    “你不是爲了我好嗎?可以擅自做出這樣事關重大的決定,可爲什麼連擡起頭來看着我的勇氣都沒有?”柳雲葭的聲音裏像是隱藏着一團霧氣一樣,讓人完全無法分辨她的情緒。

    檀折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擡起頭來,直面柳雲葭那冷清的目光,他澀着嗓子繼續說,“我想着,這些麻煩本應該是衝着齊慕殊去的,小姐您只是無辜受難,他們本意只是針對齊慕殊而已,所以,只要他死了,小姐您就不會再陷入那些危險和威脅了,您會可以過回原來安穩的日子了。”

    “你在說謊。”柳雲葭直勾勾地望着檀折的眼睛,異常篤定地說。

    檀折向來都不是個口齒伶俐的,就更不會說謊了,尤其是面對柳雲葭,那眼神飄忽的連一旁的桂岑都看出他是在說謊來了。

    嗅到了一絲轉機的桂岑立馬出言勸檀折,“小子,你是不是上次被紀朝之用精神藥物折騰了還沒好全?怕不是被什麼人趁虛而入給蠱惑了?你可不能犯糊塗啊,要是真遇到了什麼事一定要跟小姐說呀。”

    “我沒有,沒有什麼人蠱惑我,真的是我想要殺了齊慕殊!”檀折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倒是堅定了起來,雖然他現在看着柳雲葭眼裏的失望後悔了,但當時他是真的鐵了心的要殺了齊慕殊,覺得齊慕殊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而且,他怕得是柳雲葭受到了蠱惑。

    這種害怕還得從他被抓走又放回來之後說起,他確實不記得自己被抓走那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他回來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都過得很不安穩。

    他幾乎不能閉眼,每當自己的精神鬆懈下來,無數可怕的回憶就會像千萬條蟲一樣涌進他的大腦中,將他撕咬的體無完膚,每日都活在深深地恐懼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他那時候才知道那所謂的西域催眠術的可怕之處,開始打心底裏忌憚紀朝之和齊慕殊。

    可他原本以爲小姐那樣聰明的人自然也能發現齊慕殊的可怖之處,然而最令他惶恐的是,他竟然發現小姐慢慢地不對勁起來,她和齊慕殊之間的關係竟然越來越親密,讓他覺得很是不安。

    可那時他想得仍然只是離間小姐和齊慕殊的關係,讓小姐發現齊慕殊的真面目,不要被迷惑。可知道世子從皇宮裏回來,跟他說了在皇宮裏發生的事情,他徹底地坐不住了。

    僅靠世子的形容,他都無法想象那樣明媚張揚的小姐回那般委曲求全,卑微討好,甚至……甚至委身於齊慕殊。

    可正是因爲他無法想象,所以他也可以篤定,小姐是絕對不會那樣的。

    而後,紀朝之又三翻四次地糾纏於他,想要從他這裏打聽關於桂岑的事情,而也是在那時,他心念一動,跟紀朝之拉扯起來,打聽起催眠術的事情。

    然後,他赫然發現,在他所接觸不到的地方,小姐可能是被齊慕殊蠱惑了!所以才變成了那般模樣!萬般恨意由心起,但他只恨自己的無能,不能保護好小姐。

    和他有着相同情緒的還有世子,那一日他和世子暗中接頭,想要儘可能地知道在那道宮牆內小姐過得好不好。

    可得到的卻是小姐身形漸弱,形容恍惚,連走路都要扶着,還有便是齊慕殊脖子上那日日遞增毫不避諱地羞人的痕跡。

    世子也是萬般惱怒,藉着醉意大逆不道地說,“也不知道齊慕殊給我妹妹灌了什麼迷魂湯,讓葭兒日漸消沉他倒是春風滿面!葭兒連路都走不穩了,他還不知節制夜夜笙歌!他根本就不在意葭兒的死活,只把她當失去水月的慰藉!混蛋!若他不是王爺,我定是要直接殺了他!將葭兒救出來!不然葭兒早晚要死在那姓齊的一家手中。”

    世子說得每一句話,檀折都記在了心裏,尤其是那最後一句,他記得尤爲深刻。

    小姐會死!

    這件事撩動了檀折內心最柔軟最脆弱的神經!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既然世子做不到的事情,那就由他來做吧。

    剛剛好得時機,他出手了。

    可是劍刃脫殼,看到小姐那澄亮而心痛的眼神,他就知道,他錯了,小姐並沒有被蠱惑。

    可是劍已脫手,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那他能做的,就是承擔起自己的錯誤,儘可能地彌補自己的過失。

    看着檀折那黑亮的眼神,柳雲葭似乎有些累了,她蹲了下來,用平視的角度,哀傷地望着檀折,“你還記得,我當時爲什麼會從那麼多的暗衛中選擇你嗎?因爲武功高?因爲嚇得住人?都不是,是因爲你的誠實和忠誠,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不和我說實話,你也學會欺騙我,檀折,你不僅背叛我,你還欺騙我。”

    柳雲葭說到最後突然笑出了聲,可她的笑,那樣的自嘲慘然。

    看得檀折本就破碎的心更是稀爛,他徹底地慌了,最終他還是無法看到小姐這樣因自己而難過,很艱難很艱難地開了口。

    這極力壓抑着情緒的一句話,讓檀折猛然擡頭,也讓桂岑豁然頓住。

    是呀,柳雲葭實在是沒有架子,以至於他們像朋友一般相處了太久,似乎都已經忘記了,一開始他們和柳雲葭之間的關係應該是上下級,尤其是檀折和柳雲葭,應該是主僕纔對。

    哦,不,不是一開始,而是到現在也該是如此纔對。

    可他們似乎都忘了。

    檀折望着柳雲葭,那受傷清亮的眸子像極了受傷知錯,祈求主人原諒的小狗狗,看得柳雲葭異常的難受。

    但她還是一字一句地說,“最讓我心痛的,不是你刺傷了齊慕殊,而是你利用我的計劃當着我的面去行刺他!你沒有執行我的命令,你甚至違背了我的意願,檀折,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你背叛了我!”

    柳雲葭那痛心疾首的一字一句,猶如最利的劍,猶如最重的錘,將他徹底擊碎。

    如果一開始他只是爲自己的做法覺得慚愧,覺得有負罪感,那現在他就是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最罪大惡極之人。

    “小姐……”檀折動了動嘴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柳雲葭垂眸看了看他,又仰頭長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昨天晚上看到你把短刀朝齊慕殊擲出去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嗎?就好像寒冰將我完全包裹了,覺得,我不容易建立起的世界崩塌了。”

    “我有對你說過吧?我是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我不會將自己的信任輕易交到別人的手上。但檀折,對你,曾經我敢將性命都交到你的手上。所以,昨晚,那把刀,它也是狠狠地插在了我的心上。”

    說到這裏,柳雲葭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需要強忍着才讓自己的眼淚不落下來。

    齊慕殊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若是有其他人膽敢刺殺他,那柳雲葭絕對會二話不說將他碎屍萬段的。

    但那個人,竟然是檀折,竟然是她堅信永遠都不會背叛自己的檀折。

    冷靜睿智如柳雲葭,也會無措。

    殺了檀折嗎?她做不到?可當做無事發生嗎?她也做不到?

    那個自己曾敢將性命交給他的人,親手把她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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