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深宅中的繡樓之上卻籠罩着格格不入低沉的氣壓。
一位披金戴銀的貴婦人氣急敗壞地一腳踹在地上的小丫頭身上,怒罵道:“廢物一個,連人都看不住,打死就算了,拖出去埋了!”
底下兩個小廝聞言頭都不敢擡,一人拖住那丫頭的一隻腳就往外扯,過門檻的時候有個小廝踉蹌了一下,把那屍體的腦袋顛了一下。
“嗷嗚!”腦袋猛地被磕了一下,葉錦一聲慘叫,鯉魚打挺直接彈起來了。
“媽呀!詐屍了!”兩個小廝臉瞬間嚇得煞白,甩開葉錦的腿抱頭鼠竄。
許夫人也被嚇得不清,她剛剛親眼看着這個丫頭被打得斷了氣,怎麼又活了?
但許夫人也算是見過世面的,隨手拉了一個丫鬟擋在前面,自己縮在後面壯着膽子喊,“你這個丫頭,死就趕緊給我死絕了!別想着成了陰魂回來嚇我,我在這道上混了幾十年了,根本不怕你這小鬼亂跳!”
“你才死了,你纔是魂呢!”葉錦齜牙咧嘴地揉着鈍疼的腦袋,沒好氣地懟回去。
雖然她在書房裏熬夜趕劇本,突然一口氣提不上來,她也以爲自己要死了,但她明明沒死好嗎?哪有這麼咒人家的?
香媽媽看她說話中氣這麼足,不像是鬼,於是撞着膽子湊近了一點,不確定地問,“你真的沒死?”
“我當然沒死?你誰啊?那麼盼着我死?你……”
葉錦罵人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裏,眼前這個濃妝豔抹一身豔俗古裝的半老徐娘把她嚇到了。
這是個玩意兒?怎麼會在她家書房裏?
不對不對!這周圍怎麼跟古裝片場似得?而且外面竟然還是白天,她明明記得是凌晨兩點啊!
轟!平地一聲驚雷!
作爲一個資深編劇,葉錦瞬間驚悚地意識到,她真的死了,但是沒死絕——她穿越了?
她因爲熬夜猝死,然後穿越了?
葉錦迅速地回憶,果然一些陌生的記憶像放電影一樣從腦海深處涌出來。
然後葉錦就開始生氣了!既然穿越這麼玄妙的事情都給她碰上了,那好歹也給個女主劇本吧?
什麼草包廢柴,苦命嫡女,悲慘棄婦什麼的,最起碼尊重一下她的編劇身份,給她一個有衝突性有故事性的人設啊!
現在這是什麼玩意?出身貧寒,因爲家裏生了太多女孩子老爹養不起了,就把她五兩銀子賣給了有錢人家做丫鬟!
還是最下等的賤籍!連伺候正經主子的資格都沒有。
最可惡的是,竟然連名字都沒有,就知道姓葉,所以就管她叫小葉子。
而至於死亡原因,是因爲主家買了個舞姬派她來伺候,結果那歌姬被外頭的金主的看上了,那舞姬不樂意被人這麼搗騰,連夜逃了。
結果當家主母怪她看管不利,一怒之下就將她活活打死了!
我的天啊!她葉錦作爲一個寫了無數經典劇本的編劇,一時間竟無法預測故事走向,這個人設,連炮灰都算不上,就是哥連鏡頭都蹭不上的羣演甲乙丙!
而甲乙丙是不配擁有故事線的啊!
正當葉錦鬱悶的時候,一個小廝風一樣的跨過她,衝到香姑姑的身邊,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香姑姑頓時臉色大變,“這就來了?不是說晚上嗎?”
那個小廝也是一臉地爲難,“誰說不是呢?那貴人說時辰提前了,現在就要把人帶走。貴叔在前面擋着呢,也不知道能攔多久!”
“這可怎麼辦啊!”=許夫人急的直拍大腿,“那兩個人非富即貴,可不是我們得罪的起的啊!都是錦瑟那個小賤蹄子,我好喫好喝養了她那麼久,她竟然敢給我逃跑!”
葉錦坐在門檻上,看着許夫人又急又氣地破口大罵,而周圍的其他人也都被嚇得耷拉着腦袋,根本就沒人注意她。
於是葉錦撐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扶着門框往外溜。
這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況且這個原主還是一個能被隨隨便便打死的小丫頭。這主母現在又正在氣頭上,萬又逮着她出氣,再打一頓,那她這一天非得死兩次不可,還是趁早溜吧!
“對了,她!”
許夫人忽然兩眼發光地看向葉錦,嚇得葉錦渾身一個哆嗦,她半個身子已經挪到了門外邊了,再差一點就能撒腿溜了!
這會被許夫人這麼一嚷嚷,瞬間就又被小廝給扯回來了。
葉錦頓時崩潰了,蒼天啊!別玩我行不行啊?你這還不如直接讓我猝死呢!還痛快點!
許夫人說着就把葉錦往梳妝檯前拽,還叫了丫鬟來伺候她梳洗打扮,另一邊又找了兩個機靈的小廝,叫他們出去儘可能的拖着。
香姑姑把葉錦死死按在凳子上,從鏡子裏看着她,“雖然這長相是差了一點,但好在你瘦,身形倒是差不多,紗笠一蓋也看不出來什麼。”
從這句話中,葉錦總算是聽明白了許夫人的意思,她是想讓她代替那個逃跑的舞姬!
開玩笑呢吧?
鏡子就杵在葉錦的眼前,這銅鏡顯像度再差,她也能大概看明白自己目前這具身體長什麼樣。
真不是她以貌取人,只是這原主以前的日子過得是真差,嚴重的營養不良,面黃肌瘦,頭髮也沒幾根,看起來跟個難民似的。
除非給她換個頭,不然誰會相信她是舞姬啊?這怎麼想的,找她出去頂包?
正當葉錦疑惑的時候,許夫人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小葉子,你哪年哪月哪時生的?”
“9……就,我不知道啊。”葉錦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還好及時收回來了。
“那最好了!你給我記住,若是他們一會發現不對,問你你的生辰,你就說你是丁卯年辛酉月辛酉日亥時生的。”
“啊?”葉錦頓時更懵了,怎麼找個舞姬還要問生辰?而且這生辰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葉錦的眼睛驀然瞪大,因爲寫古裝劇需要,她對這些天干地支也算有些瞭解,許夫人說的這個怎麼聽起來像是全陰的啊?
不過她也不敢確定,於是試探性地問,“他們是不是在找純陰女子啊?”
“呦,你還有點見識啊!記住了啊!一會出去就照我教你的說,那兩個公子都是神仙似的人物,你跟了他們,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有個鬼的好日子!找純陰女子那都是不幹人事的!
剛纔葉錦多多少少有點僥倖的想,要是真矇混過關了,說不定能趁機逃走。可要是這樣的話,那她去了就是個死啊!還是死的很慘那種!
葉錦不幹了,猛地推開還在給自己梳頭的丫鬟,“我不去,我不行的,我長得跟個猴似的,他們肯定不會信的!”
葉錦狠起來了連自己都罵,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就她這一身是傷的小身板,許夫人一把扯着她的頭髮就把她給扯回來了,手上的鞭子甩的啪啪響。
“你這死了都能活,不比那純陰的人邪性?你不行誰行,別給我耍滑頭!今兒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啊!葉錦無語問蒼天!我是造了什麼孽啊?你要這麼整我啊?
這裏頭鬧得熱火朝天的,外頭的人卻早就等得一身脾氣了。
一個身穿暗紅束腰窄袖武服的男子,摔了小廝端上來的第三杯茶,滿臉的不耐煩。
“這都等了多久了,人呢?錢都已經收了,不是到這時候跟我玩虛的吧?我拿錢買人是看得起你們,真要是惹惱了我,你家那酒樓也別想開了!”
“呦!衍公子您消消氣,人這不就來了嗎?”
人未到聲先至,只見許夫人笑意滿滿地扶着身穿繡蝶千色留仙裙的“錦瑟”姑娘從後面緩緩走出來。
衍公子見人出來了,脾氣稍稍緩和了一點,但仍然很不滿,“怎麼帶着斗笠?摘下來!”
葉錦當然不可能摘,許夫人更是一個箭步攔在前面,“錦瑟她昨天喫壞了東西,臉上起了幾個疹子,漂亮的姑娘家都介意這些所以才特意遮起來的。”
那個衍公子大概已經非常不耐煩了,所以也就沒再追問,扔出一個錢袋子,“這是尾款。”
許夫人看這麼輕易地就糊弄過去,掂着錢袋子的分量,笑得滿臉褶子,“得嘞!賣身契給您,這人啊,從今往後就是公子您的啦!”
許夫人一邊說着還一邊推了葉錦一把,她一時不查差點沒被裙襬給絆死,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定。
交易完成了,衍公子那邊的兩個婢女立刻一左一右的夾在葉錦,準備把她帶走。
葉錦也是長舒一口氣,竟然這麼輕易!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慢着!”
一道清潤的男聲從門外傳來,隔着薄紗,葉錦只能看見一道月白繡竹的衣襬向她翻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