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海上風雲 >第313章 人生戰場
    “蔣先生親自邀請的,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盛有德看着路鳴,意味深長地問道。

    “老伯,這還是小事嗎,您得趕緊幫我推掉啊。”路鳴急道。

    “爲什麼要推掉?國家現在需要你,你卻打退堂鼓了,幾年的洋墨水白喝了嗎?這可不是你的爲人。”盛有德半批評半鼓勵道。

    “可是,老伯,我都不知道去了該說些什麼。”路鳴哭喪着臉道。

    “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在最高軍事會議上顯露你的才華,這也許是你一生難得的機會。”盛有德在空中握了一下拳頭。

    “他們怎麼會聽我的,我真的不行啊。”路鳴一臉愁容。

    “有什麼不行的,我看行。”盛有德拿過一張報紙給他看,上面是他直面那位日本海軍陸戰隊指揮官的照片。

    “你面對兇惡的日本軍人都能振振有辭,問得他啞口無言,連鬼子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蔣、汪、孫這些人難道比日本鬼子還可怕嗎?”盛有德激將道。

    “不是,老伯,我不是沒經過這種陣勢嗎,我怯場啊,萬一沒把住說跑了,那不也是丟你的人嘛。”路鳴苦笑道。

    路鳴說的不假,南京政府的財政部、外交部,包括軍事委員會,基本都是知道路鳴是上海盛氏集團的代言人。

    路鳴請求盛有德幫他推掉這次露臉的機會,原因正在於此,國民黨高層認爲路鳴的一言一行代表了盛有德。

    當然路鳴所說的怯場也是事實,第一次在那樣高規格的場合發言,不怯場就奇怪了。

    這就像律師剛出道時,一定得跟在大律師跟前出席各種庭辯,等這種場面經歷多了,適應了,才能獨立辦案。

    如果剛上班就獨立上法庭辦案,很可能會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什麼跟對方鬥智鬥勇了。

    並不是法官和檢察官有多麼兇惡,陪審團也不是喫人的老虎,其實就是人的心理因素在作怪,而克服這種本能,就需要不斷的磨鍊自己。

    “我告訴你,你就把參加會議的人當作法庭的大陪審團,你要做的工作就是分析你所掌握的情報,一次說服大陪審團。這麼說呢就好理解了。”

    路鳴想想也是,沒喫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在美國和中國他也不是一次上法庭,雖然沒有承擔主辯律師的職責,但那陣仗還是見識過的。

    “我是怕我說出來的觀點太小兒科,貽笑大方。”在盛有德的鼓勵之下,路鳴慢慢有點動搖了。

    “你現在對日軍的動態成竹在胸,對日方的心理也已經揣摩透了。你雖然不懂經濟,但是我和慕儀對日本經濟做出的分析,你可以拿出來作證。”盛有德繼續推動道。

    “那我試試?要不您明天陪我參加這個會議,有您在我能自信些。”路鳴央求道。

    “我纔不會參加這種會議,我也不會陪你去,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離開我這個柺杖就不會走路了?你在藍衣社幹得非常出色,紫苑說你已經掌控住了局面,說明你完全有能力獨當一面。”盛有德對路鳴的情況瞭如指掌。

    “讓我想事做事我都不怕,單獨面對蔣先生、汪先生,我也不怕,我就是怕那種一大幫人坐那裏看你講話的場合。”路鳴尷尬笑道。

    他也知道自己這種心理挺可笑的,可是他真有這心理障礙啊。

    “如果你這次表現得體,依我看啊,邀請蘇聯專家來華授課,辦那個特工學校的事情,就成了一樁小事,自然會有人替你操心。”盛有德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老伯這話倒是提醒了我,爲了辦成特工學校我就拼了。”路鳴自我解嘲道。

    路鳴沒辦法了,知道逃不過去,這戰場肯定是得上了,不過聽盛有德這麼一說,他忽然覺得自己身上有了勇氣。

    “年輕人,你們都要快點獨立起來,不能光靠我們這些老傢伙。你要真想過無憂無慮平淡無奇的生活,那就回美國去,我可以給你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你隨便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當個律師,或者玩票當偵探,或者什麼都不幹,躺在錢堆上喫喝玩樂。”盛有德嘆息道。

    “不,我不會當逃兵。”路鳴堅定地道。

    “那就準備上戰場吧,各種高層會議就是你的戰場,跟各種人物打交道就是你的戰鬥,情報領域更是你的主戰場。”盛有德道。

    “我明白了。”路鳴真的明白了,他忽然有種感覺,自己以後的人生快要定型了。

    “很好,那就陪我喫飯,飯桌上不談這些煩心的事。”盛有德笑了起來。

    陪盛有德喫過飯後,他開車去了一直去的那家理髮店,是一個猶太人開的。

    他是一個德裔猶太人,納粹在德國興起後,他就預感猶太人的日子不會好過了,所以用僅有的錢買了一張票離開了德國。

    也不知他離開德國後一路經歷了什麼,反正最後流落到上海了,開了這家理髮店。

    “路先生,你的頭髮並不長,可以不用理。”猶太理髮師用蹩腳的英語說道。

    他基本不會說漢語,到了上海還是生活在猶太人圈子裏,他們平時說的都是德語和意第緒語。

    他的英語還是在德國讀書時學的,水平顯然不高,不過勉強可以對話。

    “我只是修整一下發型。”路鳴用純熟的英語說道。

    “你明天是要參加什麼人的婚禮嗎?”猶太理髮師笑道。

    他的英語說的磕磕絆絆,有時候還會停下來想一下再繼續說。路鳴真替他擔心,這樣說話時間長了,會不會結巴啊。

    “不是,是要出席一個正式的場合。”路鳴解釋道。

    “哦,明白了,我幫你修飾一下就好。”

    猶太理髮師很喜歡跟路鳴說話,每次路鳴來理髮,他都會主動攀談,可能也是想鍛鍊一下自己的英語水平。

    頭髮整理利索後,路鳴回到家裏,拿出那套藏藍色中山裝,又出去找家乾洗店熨燙一遍,回來後又把皮鞋擦得鋥亮。

    要上戰場了,這套行頭還是得準備好的,不能讓人家說年輕人不懂事。

    做完這些,他開始坐在桌前,想着明天發言的內容。

    他把這些日子所有的想法梳理了一遍,盛有德父女對局勢的分析,可以毫不顯山露水的穿插在其間,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主要脈絡必須融會貫通。

    逐漸地這些東西在他的腦子裏成型了,不但條理清晰,而且層次也很分明,他閉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站在一個主席臺上,對着臺下幾十號人進行辯論式的演講。

    他找了找感覺,應該也還可以。

    一直忙乎到半夜,他趕緊喝了一大杯威士忌,然後躺在牀上,儘量讓自己放鬆,什麼都不想,結果還很有效,不一會的工夫就睡着了。

    第二天(1932年1月22日)早晨六點三十分,路鳴根據事先約好的時間開車早早到了藍衣社。

    藍衣社的人還沒有上班,一個勤務兵趕緊給他打來開水,他泡了一杯茶,喝了兩口。

    今天他不會在這裏待着,索性也不生火了。

    不一會,康澤也來了,乾脆坐在他的辦公室,兩個人一起等候吳市長。

    “我說老兄,你說軍事委員會召開這個會議,會不會想要聽取我們的情報分析啊?”康澤愁眉苦臉道。

    “很有可能啊。”路鳴笑道。

    “可是,我們什麼成績都拿不出來,到時候怎麼辦啊。”康澤有些焦躁不安。

    “放心吧,應該是別的事,如果只是聽取我們的情報分析,電話裏就行了,還用我們本人去嗎?”路鳴扯開了話題,此刻他也不想談這件事情。

    “也是啊。”康澤不斷抖着一條腿,心中忐忑。

    昨天是路鳴過於緊張,坐立不安,現在輪到康澤了,他好像屁股底下有釘子似的,一會兒就坐不住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