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跟日本人祕密接觸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也只有這種事才能讓戴笠如此注意保密行蹤,不願意讓人發現他在幹什麼勾當。
戴笠、日本人,兩條線終於有了交叉點。
路鳴覺得距離找到寧馨兒又邁進了一步。
大搜捕結束的第二天,一家報紙披露了醫院襲擊事件的真相,共-產-黨武裝是要營救他們在醫院搶救的同志,此人叫侯亮,被複興社逮捕後遭受酷刑折磨,生命垂危不得不送到醫院搶救。
共-產-黨武裝打死的主要是復興社的特工,還有醫院警衛排的人,死傷者之中並沒有在陸軍總醫院住院的一二八事變傷病員。
這家報紙馬上就被封了,報社的編輯和記者也遭到了逮捕。
不過隨後《大公報》《文匯報》做了更詳細的報道,甚至披露了侯亮的主治醫生給侯亮做的傷勢診斷報告。
報告很詳盡,幾乎是一篇紀實通訊,通過對侯亮傷情診斷得出結論,揭露了復興社殘忍折磨嫌疑人的事實。
當局派新聞官員跑去報社進行了“訓斥”,卻沒敢隨便抓人,這兩家報紙都有很硬的後臺,而且在全國新聞界有很高的聲望。
一旦抓了人,估計會引發社會各界的抗議和聲援,當局思忖再三,還是放棄了抓捕行動。
地下黨組織終於在輿論戰中打贏了一仗。
不過他們在這次大搜捕運動中損失也不小,許多基層單位的領導都被逮捕了,尤其是工會、工運、學運的領導人,地下黨組織也在通過各種關係救人。
這天路鳴正在看《大公報》對這次大搜捕的社論,趙元良來到他辦公室,把一張名單摔在他辦公桌上,怒氣衝衝道:“路長官,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的人太不像話了,咱們的許多線人都被他們抓起來了。”
路鳴低頭看了看那張名單,密密麻麻的足有一百多人。
“怎麼回事,線人被抓了這麼多啊,那就趕緊去交保放人啊。”路鳴拍了拍那張紙說道。
“路長官,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這是在公然踐踏法律,他們藉着這次大搜捕,隨便抓人,許多小商小販都被他們抓了,然後就上門敲詐勒索,如果不肯接受他們的敲詐,就用酷刑折磨,屈打成招,於是無辜市民就變成了地下黨。有些人咬牙接受敲詐勒索,人雖然被釋放了,也傾家蕩產了。”
路鳴苦笑着搖搖頭:“趙處長,他們平時就是這麼幹的,這也不算什麼新鮮事,趁着大搜捕發一筆橫財,是他們斂財的套路。”
張子揚在警察總局當探長,路鳴當然知道這些黑幕,早就司空見慣,悲而不憤了。
“這種事你看得慣嗎?難道就不憤怒?”趙元良納悶道。
“趙處長,你是從軍隊裏轉過來的,到地方沒有幾年,咱們復興社多少還能保持當初的一些本色,地方政府早就爛透了,警備司令部也是入鄉隨俗,越學越壞,這些事你隨便上街問問老百姓,誰都能給你說一籮筐。”路鳴搖頭嘆息道。
“孫總理的三-民-主-義真是喂到狗肚子裏去了!”趙元良還保持着軍人的剛直。
“你對這些事感到憤怒、憤慨,沒有錯,說明你元良人如其名,還有良知。這些事上面也知道,只能睜隻眼閉隻眼,沒法管。”路鳴也不藏着掖着,說的是心裏話。
趙元良有些錯愕,他以爲路鳴知道這些事後一定會拍案而起,去找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要個說法,沒想到路鳴早就見怪不怪了。
“路長官,您可是法律專家,對這種執法犯法的事也能容忍?”趙元良不解地問道。
趙元良聽罷也是茫然,額首嘆息而已。
他一屁股坐下,然後不客氣地拿起路鳴放在桌上的威士忌,然後找個玻璃杯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去。
趙元良藉着衝上頭的酒勁兒說道:“當初我們血戰沙場,誓死北伐,打倒了一個又一個軍閥,總算建立了民國政府,可是我們熱血革命得到的就是這樣的成果嗎?路長官,我想不通。”
“趙處長,許多事不是我們能想的,我們也做不了什麼,我們能做的就是保持個人的良知和道德,不隨波逐流,不讓自己跟着爛掉髮臭就行了。”路鳴慨然道。
復興社建立的年頭還不多,當初加入復興社的人也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黃埔精英,所以復興社規矩嚴格,大家也都保持一定的道德水準,和警察局、警備司令部這些社會人相比,自然是好了許多。
但這也只是暫時的事,隨着不斷地擴招,規模不斷壯大,以後紀律、道德水準也會變得越來越低,早晚會跟警察局、警備司令成爲一丘之貉。
“對了,趙處長,你把他們抓捕的大名單要來,跟咱們的資料做對比,然後標註出各種情況。他們現在是鬍子眉毛一把抓,根本沒有頭緒,我們要理個頭緒出來。”路鳴吩咐道。
“那我怎麼分類?肯定不能聽他們胡說八道。”趙元良憤懣道。
“對,按照我們的判斷,第一類就是純粹的無辜者,第二類是輕度嫌疑者,第三類是中度嫌疑者,然後就是真正有共-產-黨嫌疑的人,至於有確鑿證據的中-共地下黨我估計一個也沒有,你帶領一些兄弟辛苦幾天,把這些都標註出來,我有用。”路鳴說道。
“好的。路長官,說句實在話,這份活兒我真的不想幹了,要不我還是跟您走吧,這種缺德的事幹多了,會把祖宗積累的德都敗光的,生兒子都沒屁眼。”趙元良氣哼哼道。
“趙處長,你還是先在這裏幹着,我那裏給你留了一個副手的編制,也給你發一份薪水,復興社我還不準備完全放棄,你就作爲我的人在這裏盯着。你明白嗎?”路鳴說道。
“明白,有您這句話我就安心了。”趙元良笑着離開了。
路鳴是準備帶着黃炎寧一起組建祕密特工處,趙元良可以提一級,留在這裏當副站長,再等待機會替換掉翁百齡。
路鳴想在復興社大樓裏留下自己信得過的人,他不想完全放棄這塊陣地,但這個人不僅要正直,而且要有相當的資歷,趙元良當然是最佳人選。
路鳴讓趙元良做的這份名單,也有自己的想法的,他估計這次中-共地下黨的人一定也被抓了一些,他要看看自己能做什麼,如果運作得好,說不定能矇混過關,幫着撈出一些重要的人物。
趙元良離開之後,路鳴站起來走到窗前,注視着遠方,徐家彙天主教堂的兩座哥特式鐘樓映入眼簾,鐘樓的尖頂直刺天宇,彷彿在向茫茫浩宇訴說着什麼。
路鳴不由想到,這人世間的悲苦上天真的知道嗎?
他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天是會接受的,但未來會怎樣又有誰能知道?
路鳴倒了一杯威士忌握在手中,他在提醒自己,必須加倍打起精神,隨時準備迎接挑戰。
他現在是兩頭作戰:一頭是對付戴笠和日本人,他要救出寧馨兒,另一頭是對付警備司令部和警察局,他要渾水摸魚撈出一些地下黨的重要人物。
這一切都是在走鋼絲,需要智力和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