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宋魂 >第269章 前塵
    從上次契丹人大舉南下,橫掃半個中原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十六年。

    中原各地,已經接近有兩代人,沒看到過契丹兵馬過後,屍橫遍地的慘狀。

    包括劉娥,對契丹人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那些傲慢卻文質彬彬的契丹使臣身上,根本沒見過真正的契丹狼騎是什麼模樣!

    然而,聽了趙恆的話,她的臉上,卻露出了明顯的惶恐。隨即,又沉吟良久,才鄭重說道,“臣妾明白了,謝謝郎君跟臣妾說這些祕辛。等咱們的孩子長到了開蒙的年紀,臣妾跟你一起送他去太學,向鄭祭酒行拜師禮。”

    “鄭祭酒會是個好老師,但是,咱們的孩子拜在他門下,可不只是爲了皓首窮經。”趙恆笑了笑,輕輕點頭,“必須學到,該敬畏的是學識本身,而不是掌握學識的某個人。特別是那些只會掉書包的腐儒,更不值得敬畏。”

    知道劉娥一時半會兒很難理解這些話,略作停頓,他繼續補充,“就像諫議大夫李隆那種人,朕給他們高官厚祿,只不過爲了收攏天下讀書人的心。真正治國安邦,卻不能聽他們瞎叫喚!”

    “叫喚?”沒想到趙恆會用如此粗鄙的字眼來形容清流領袖,劉娥愣了愣,眼睛再度瞪得老大。

    “對,叫喚。這是我師尊當年的原話。”趙恆今晚談興甚濃,帶着幾分炫耀的表情低聲迴應,“我師尊的本事,其實比我師兄強十倍。只是他已經仙去多年,咱們的孩子沒機會受到他老人家的指點。想當初,我拜在他門下之時,可沒少聽他鄙夷全天下的讀書人。什麼有奶就是娘,什麼鼠目寸光,什麼口嫌體直,什麼只知道有其家不知道有其國,什麼士大夫無恥乃是國恥之類,比“叫喚”兩字還重的說辭,有的是。我一開始還覺得師父是恃才傲物,等後來自己做了皇帝,才明白師父說的,真是入木三分!”

    “師尊的學問,一定是非常了得。”劉娥越聽越喫驚,忍不住低聲推測。

    “看哪方面吧,若是詩詞歌賦,師尊懂得還真不多。但是治國安邦,恐怕呂蒙正和寇準兩個加在一起,都不如他。”趙恆想了想,輕輕搖頭。

    “你先皇爲何不用……”劉娥更是驚奇,詢問的話脫口而出。然而,話說了一半兒,她又果斷將後半句憋回了肚子裏。

    “我剛纔說過,他自己不肯。”趙恆憑着半句話,也能明白劉娥的意思,笑了笑,輕輕搖頭,“他只願意教書育人,做帝王師,不肯給我父親做樞密使或者同平章事(宰相)。另外,這也是師尊的高明之處,做帝王師,父皇把我交給他,肯定一百二十個放心。做樞密使,師尊在軍中故舊無數,又跟曹彬、潘美等人同生共死過。他縱然沒有窺探皇位之心,卻保不住有人會私下裏準備一件黃袍,趁着他不注意,硬披在他身上!”

    有些話,他不用說得太明白,劉娥卻一點就透。

    黃袍加身,可不是大宋太祖趙匡胤的首創。

    在他之前,後周太祖郭威,是第一個被屬下將領披上黃袍,不得不起兵奪取皇位的重臣。

    無論趙匡胤和郭威兩個,到底是早就在窺探皇位,還是預先毫不知情,然而,在其麾下將來拿出黃袍那一瞬間,他就只剩下了一條路可選。

    而大宋第二任皇帝趙光義在位之時,距離五代混亂結束,不過一二十年光景。領兵的武將還習慣於一言不合就換皇帝,不習慣於平穩的權力傳承。

    所以,鄭子明不沾軍權,不做宰相,恐怕是最爲理性的選擇。

    不然,趙恆的父親趙光義,恐怕很快就會後悔把他請回汴梁,甚至因爲猜忌而心生惡念。而他,也保證不了不會有人試圖推自己做郭威第三!

    “師尊教過我許多道理,但讓我收益最多的,就是這句,尊重學識,而不是掌握學識的那個人。”不想再對自家父親和師尊當年的選擇評判太多,趙恆深深吸了口氣,將話頭轉回正題,“這就是我跟某個人的區別,他出生得晚,沒機會拜在師尊門下。所以,只會拿着一羣腐儒當寶,被對方一吹捧,就忘乎所以!”

    “某人?官家說的是哪個?”劉娥聽得又是一愣,再度低聲發問。

    “不提他,提他朕就鬧心。”趙恆這次,卻沒有爲她解惑,只是冷笑着擺手,“總之,你這回有了身孕,最失落的,恐怕就是他。”

    “官家只是對臣妾專情而已,如果雨露均沾,恐怕後宮裏早就有了不止一位皇子!”以劉娥的聰明,當然不會繼續刨根究底。笑了笑,輕輕蹲身。

    趙恆喜歡的,就是她這份聰明。笑着扶住了她的胳膊,低聲數落,“好好的,又行什麼禮?不是跟你說過麼,朕只願跟你做一雙尋常夫妻,而不是國君和嬪妃。”

    “終究是臣妾太貪心了,只想着做官家最寵愛的那個。”劉娥順勢坐穩身體,柔聲迴應。

    “朕在你這裏,最爲舒坦。”趙恆笑了笑,聲音也同樣溫柔。“好了,扯得遠了。朕不說這些了。除了皇家祕辛,朕今晚其實只想告訴你,會給咱們的孩子,挑選幾個臂膀。就像父皇當年,爲朕挑選了寇準。”

    “臣妾替孩子先謝過他父皇!”劉娥聞聽,作勢又要行禮。卻被趙恆再度扶住了肩膀,“別胡鬧,小心動了胎氣。做父親的,自然會把最好的留給兒子,誰會圖什麼感謝?況且這孩子,你懷着他的時候,身體就散發出了異香,想必他是個有大福澤的。朕爲他多準備一些,於國,於家,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劉娥很早以前,就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體氣息發生了變化。最近半個月來,則越發確定,變化是因爲肚子裏的胎兒。

    而作爲一個母親,誰又不希望自家孩子,天降洪福,氣運無雙?

    因此,聽了趙恆的話,兩眼立刻閃閃發亮。“那,那官家準備把誰留給他做臂膀?是王曙麼?還是新科狀元陳堯諮?”(注:陳堯諮,鹹平三年狀元。文武雙全,書法箭術都是一等一。曾長期鎮守河北。)

    ”他們兩個,都過了而立之年,不適合留給咱們的孩子了!”趙恆想都不想,立刻笑着搖頭,“朕看中的人,剛纔提起過。只是你沒仔細聽。”

    “臣妾知道了,是韓青韓佳俊!”劉娥卻不服氣,立刻給出了正確答案。“文武雙全,做事利落,勇於擔當,還是你師兄的得意門生。將來跟咱們的孩子,也算是一對師兄弟!官家不選他,還能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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