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無爲醫生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欠了夏明之很多錢,纔會被這個大少爺當驢一樣使喚。

    但是看見夏明之陰沉着臉,站在窗邊,蘭無爲又覺得心裏頭有點不安。

    “你該不會見到小情人,反而情況加重了吧?”

    蘭無爲遞了杯咖啡過去,“喝嗎?”

    夏明之轉過來,臉色全然不是在阮卿面前親和無害的樣子,像一個在暗處潛伏了許久的獸類,就等着一擊將獵物捕獲。

    蘭無爲心裏猛地一沉。

    心想別是真的惡化了。

    -

    然而半個多後。

    蘭無爲垂眼看着手中的記錄,臉色輕鬆了不少,他給夏明之做了這麼久的諮詢,夏明之的問題已經基本好轉了。

    剛剛急急忙忙接到夏明之的電話,他還以爲怎麼了,嚇得人都清醒了。

    如今看來,純屬夏明之自己抽風。

    蘭無爲放鬆了身體,屬於醫生的那個蘭無爲已經完成任務,現在坐在夏明之面前的,是僅作爲朋友的蘭無爲。

    但是夏明之的講述還沒有完,他也就安靜地聽。

    他聽見夏明之說道,“那天我在他公司樓底下等他,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想咬他後頸。”

    “那你咬了嗎?”蘭無爲問。

    “當然沒有。”

    夏明之坐在蘭無爲的對面,手放在膝蓋上,有意無意地輕輕敲擊着。

    “你還是對阮卿充滿了佔有慾,想咬他?想把他藏起來?對其他omega都沒有這樣的衝動?”

    “其他omega就算是發情期我都不會有這個衝動。”夏明之皺了下眉。

    “那你想咬他的時候,還有別的想法嗎?自我厭惡......覺得噁心?”

    夏明之沉默了幾秒。

    “非常噁心,覺得自己像個怪物,像......那種吸血的怪物,阮卿一旦真的被我咬了,我就會剝奪走他全部的生命力。他一輩子都會被我所困。”

    夏明之看着窗外,窗外綠影蔥蔥,是個悠靜的好天氣。

    他從前以爲阮卿對他的誘惑,更多是來自於信息素。因爲他和阮卿的信息素高度匹配,天生就有極高的吸引力。所以他總是逼阮卿戴上頸環,把所有味道牢牢地鎖住,自以爲這樣他就不會動搖,不會妥協。

    可是現在阮卿的脖子上無時無刻不帶着那個黑色頸環,信息素的味道滴水不漏,昨天阮卿睡在他懷裏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想要標記阮卿的慾望還是越演越烈。

    他在燈下看着阮卿無辜的睡顏許久,兩顆尖銳的牙齒甚至有種刺痛感,叫囂着想要把那個頸環破壞掉,咬下去,刺進阮卿的性腺。

    然後阮卿就是他的了。

    真正吸引他的,從來不是信息素,而是阮卿。

    但他心裏偏偏又一直有個聲音,喃喃的,尖利地嘲諷他——魔鬼,怪物,懦夫。

    “那你有產生過度的自我保護,出現憤怒甚至衝動報復等行爲嗎?”蘭無爲的眼睛從鏡片後盯着夏明之。

    “沒有,”夏明之想起阮卿躺在他懷裏的樣子,他搖了搖頭,“沒有,我還在心裏掙扎着是否應該標記他,我難以完全說服自己,但我也不想傷害他。”

    “我不會再來一次了。”夏明之垂下眼,睫毛在臉上垂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緒。

    “那你這不是能壓抑住自己的嗎,慢慢來,對阮卿好一點兒,”蘭無爲也不計較夏明之拿他當驢使喚了,僅僅作爲朋友,他輕聲問道,“你還會夢到你母親嗎?”

    夏明之眼睛飛快地眨了一下。

    他有點遲疑。

    “從知道阮卿回來那天起,夢見了兩次。還夢見她的墓碑,夢裏有百合花的味道。”

    夏明之母親的信息素,就是接近於百合花的味道。最後一次聞到這個味道,是夏明之十八歲的夏天。

    “很濃的百合花味,有種近乎腐爛的感覺。我夢見無數的百合花埋葬了她。”

    那鋪天蓋地的白色百合花,幾乎連日光也要遮住了,濃郁到腐爛的花香漂浮在空氣裏,剝奪了人的一切感官。夏明之在夢裏平靜地看着花把母親籠罩起來,他的母親穿着百合花一樣白色的裙子,可過了一會兒,這條裙子底下卻有血滲出來,將裙子染成了深紅的顏色。

    然後一座冰冷的黑色墓碑從地下升了起來,他的母親連同無數百合花一起沉了下去,被埋葬了。

    但他已經不再試圖伸手去把母親解救出來。

    他不再像當年那個十八歲的少年人,歇斯底里地哭號反抗,絕望地想留住她。

    他知道她回不來了。

    蘭無爲輕輕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心裏輕輕地嘆息一聲。

    他是親眼見證了夏明之這幾年的情況的,於公於私,他都希望阮卿和夏明之儘快和好,到時候婚禮他一定會包個大紅包,感謝阮卿爲民除害。

    但不管怎麼說,夏明之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比他兩年前好多了。阮卿如今又回來了,無望的愛戀也有了轉機,怎麼看都是好事啊。

    蘭無爲正想着,就聽見夏明之問他。

    “蘭無爲,你說一個omega,要在怎樣的情況下,纔會永遠都帶着防標記的頸環?不是隻有發情期。”

    “是連睡覺,洗澡,喫飯都不會取下來。起碼在我面前是這樣的。”

    蘭無爲愣住了,他一下子反應過來夏明之在說誰,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阮卿?”

    “嗯。”

    “昨天他喝醉了,我想幫他取下來,結果阮卿和被嚇到了一樣,狠狠地拍開了我的手,甚至不願意讓我靠近。”

    蘭無爲的臉色白了白。

    這可不像個好徵兆。

    聯繫到夏明之和他袒露的那些分手細節,夏明之又說了多少關於不會標記的混賬話,蘭無爲心裏也情不自禁有了猜測。

    但他嘴上卻說,“可能他一個人出國在外,四年裏沒什麼安全感......”這其實也有可能,國外阮卿孤身一人,又長得這麼好看,採取非常規手段保護自己也沒錯。

    夏明之知道蘭無爲會這麼說。

    他往後靠坐在沙發上,看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刺眼的白色,像一場白茫茫的雪。

    他問蘭無爲。

    “那你說,又是什麼樣的情況,一個人纔會定製一個自帶密碼的手錶,也是時時刻刻都帶着。不允許除自己以外的人觸碰。”

    房間裏一時變得很安靜,只有從窗外傳來的清脆婉轉的鳥啼聲,還有馬路上聽不真切的汽車鳴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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