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夏明之從蘭無爲那裏出來,已經靠近傍晚了。

    心理諮詢早就結束了,他在蘭無爲家的沙發上躺了一個下午。蘭無爲的這座房子遠離街道,平日裏十分安靜,素白的窗紗被微風吹得鼓動起來,窗邊是精心飼養的綠植,像隱居在山外,十分適合虛擲光陰。

    中間他大哥夏明一打來了電話,也是問他阮卿的事情。他大哥跟他感情素來很好,當初他不肯順着家裏安排的路走,家裏一氣之下斷了他生活費,也是他大哥在背後默默幫他擺平。

    細說起來,當年他和阮卿分手,大哥還勸過他,怕他後悔。

    偏偏他當時年少氣盛,自以爲被觸犯雷區,什麼都聽不進去。

    “喂,哥,怎麼了?”

    “你在哪兒?”

    夏明之遲疑了一下,“在家。”

    他大哥也不知是信還沒信,但也沒細究,“我聽說老周說,你追阮卿追到手了?”

    夏明之輕輕嘖了一聲,他就知道老周這個叛徒。阮卿現在上班的公司就是老周家的產業,肯定是老周聽見什麼了,傳進他哥耳朵裏。

    “我要這麼快追到手就好了,”夏明之嘀咕道,“你們別去煩阮卿,我現在別說追人了,試用期都沒過。你們再一煩他,阮卿脾氣又軟,被你們嚇着怎麼辦?”

    ——雖然也可能是他們被現在的阮卿嚇到。

    “沒出息的東西,”夏明一冷哼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帶阮卿回來喫頓飯也行,那孩子我覺得挺好的,你既然現在知道錯了,就早點把人娶回來。”

    你以爲我不想娶啊?夏明之不怎麼高興回他哥話了,什麼人啊,專戳他痛處。

    “不過,阮卿這次回來,阮家好像這兩天才知道這事兒,”夏明一有點遲疑,“我那天遇見阮家的人,似乎阮卿回國這麼些天,都沒有聯繫過阮家。”以至於阮家的人說話不怎麼客氣。

    “他憑什麼要告訴阮家?”夏明之的聲音冷了下來,“他阮家當得起嗎?真以爲自己給過阮卿什麼恩惠,以爲阮卿還隨便他們擺弄?想領回來就領回來,想扔出去就扔出去?”

    阮家是個什麼骯髒地方,夏明之年少的時候可能還不清楚。

    現在的他卻一清二楚。

    但夏明之說着又住口了,阮卿被阮家送出去的時候,正是他剛和阮卿分手的時候。

    那時候他在機場接了阮卿最後一通電話,卻沒有認真去聽阮卿說什麼,只是逃避般掛了電話登機,不再理會國內的一切,

    結果等他從國外回來,阮卿已經不見了。

    阮家答覆他說阮卿是因爲受了刺激,自己要求出國的,想和國內都斷個乾淨,可能就留在國外不回來了。

    他信了。

    他沒有再追問,以爲是自己傷透了阮卿的心。

    一直到一年以後,他才知道阮卿遭遇了什麼。

    說到底,阮家不是東西,他也一樣。

    “但他畢竟姓阮,當年收養手續也是辦了的。而且......”夏明一想起自己隱晦聽見的一點傳聞,有些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夏明之,但想了想自己弟弟的這個脾氣,還是算了。

    “而且過段時間就是阮家老爺子八十大壽,看意思可能是要喊阮卿回去的。”夏明一聽見他弟弟在那邊一言不發,就知道他又倔上了,“這次不一定是壞事。阮卿畢竟是阮三小姐唯一的孩子,哪怕是收養的。”

    “不是壞事,阮家幹過好事嗎?”夏明之扯了下嘴角,冷哼了一聲,“哥你要遇見阮家的人,告訴他們,阮卿現在是我夏家的人,還輪不着他們拿捏。”

    “你說他是夏家的沒用,得阮卿自己點頭,”夏明一懶得理自己這個混賬弟弟,“我掛了,你有空也多回來喫飯。”

    電話被摁斷了。

    夏明之還躺在沙發上,心煩意亂。

    他手長腿長,縮在沙發上總顯得有點束縛,又有點孩子氣。

    過了一會兒,蘭無爲推開門進來,一眼看見他,“你怎麼還在啊?”

    蘭無爲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這位大少爺,您在我這兒一下午,到底思考出一些什麼來了?”

    夏明之閉着眼,懶得理他。

    他思考了一下午又有什麼用呢,過去的事情之所以叫過去,就是因爲無可挽回。如果給他一個時間穿梭機,他倒是很願意回到過去一巴掌扇死那個自己。

    “什麼都沒思考出來,”夏明之有點自嘲地說道,“反正我現在把自己全交給阮卿處置了,他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全聽他的。”

    “那他要就是不和你複合呢,複合後又甩了你呢?你也聽他的?”蘭無爲刺激他。

    夏明之睜開了眼睛,他黑色的眼睛瞥了蘭無爲一眼,看得蘭無爲冷不丁抖了一抖。

    卻聽見夏明之說道。

    “那也聽他的。我孤獨終老,死了以後葬他旁邊就行。”

    蘭無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您可真行,”蘭無爲呵呵一聲,“那你可得爭取活長一點,最好看着阮卿跟別人恩愛一輩子,氣死你個老王八。”

    夏明之懶得和他說了,一翻手機發現已經四點多了,立馬翻身從沙發上下來。

    “你幹什麼去?”蘭無爲奇怪地看他,“待了這麼久了,乾脆把晚飯吃了吧。”

    “誰要跟你喫晚飯,”夏明之瞥了他一眼“我去接阮卿下班。”

    -

    阮卿今天沒法自己開車回家。

    他自己的車這兩天就沒開過,借夏明之的車又扔在酒吧外頭了。他走到公司外頭,本來準備打車回家,結果一輛略微眼熟的黑色車輛徑直停在他面前。

    司機還很英俊。

    夏明之降下車窗,趴在方向盤上看他,“這位先生,坐車嗎?”

    阮卿收了手機,笑着問,“車費怎麼算,太貴我可付不起。”

    夏明之從窗戶裏探出自己那張英俊的臉,“不貴,一個吻就任您差遣,去哪裏都行。”

    阮卿聞言一愣。

    從前夏明之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說只要他一個吻,天涯海角都可以陪他去。

    阮卿心裏輕嘆了一聲,早該知道的,夏明之這種拿情話當飯喫的人,能有多少真心?

    但他還是低下頭,在夏明之臉上親了一下。

    “那就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但阮卿只讓夏明之把自己送到了樓下,非常沒有禮貌的,一點也沒有請夏明之上去坐坐的意思。

    夏明之可憐兮兮地看他,他也不爲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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