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反向標記 >長相思
    一直到一個星期以後,夏明之都沒有出現任何排斥反應,阮卿纔算是放下心來。

    阮卿自己也已經不帶防標記頸環了,是醫生建議的,孕期的Omega最好還是不壓抑自己的信息素。

    他那一排黑色的防標記頸環被他放進了櫃子的最深處,每一個頸環內部,都刻着夏明之的名字,彷彿一場無可言說的暗戀。

    阮卿的手指在上面一個個輕輕拂過,最終還是關上了櫃子。

    剛開始沒有頸環的時候,他是很不適應的,脆弱纖細的脖頸完全暴露在空氣裏,後頸處白皙得像細膩的新雪,是還沒有被alpha蓋上烙印,溫柔又讓人舒心的花香無時無刻不散發出來,帶着一點夏季雨天般溼潤的味道。

    夏明之頭疼地發現他的情敵又變多了。

    那天他去接阮卿下班,就看見一個毛頭小子磕磕絆絆地誇阮卿的信息素好聞,臉紅得像個番茄,還要低着頭說,“要是能,能約你去看個電影就好了。”

    阮卿無奈地笑了一下,剛準備拒絕,就發現夏明之臭着一張臉走過來,戳了戳這個年輕男生的背。

    男生一臉茫然地轉過去,發現一個比他高了一個頭的alpha陰森森盯着他。

    夏明之皮笑肉不笑地說,“打擾一下,我來接我老婆去看電影了,麻煩你讓一讓。”

    男生頓時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阮卿,阮卿笑了笑,把手遞給了夏明之。

    “哦對了,我妻子最近懷孕了,可能容易覺得悶,要是方便的話麻煩跟你們領導說一下,多通風。”夏明之牽着阮卿的手準備離開,還不忘給情敵千瘡百孔的心再加一刀。

    那年輕男生的臉已經從通紅變得煞白,可憐巴巴地在原地恍惚了許久,等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想再和阮卿說一句的時候,面前早就沒人了。

    -

    電梯裏,夏明之靠在阮卿的肩上,跟一條大型犬一樣哼唧,“喜歡你的人也太多了,我一個沒看住就有人來騷擾。”

    阮卿只能安撫地摸了摸夏明之的腦袋,像給哈士奇順毛。

    “還有那個林卡爾。”夏明之提到這個人就來氣。這個林卡爾還對阮卿賊心不死,前陣子居然還天天往阮卿的辦公室送花,一個十九歲的小屁孩,恬不知恥地捧着阮卿的手,說我不介意當你孩子的繼父。

    夏明之覺得,他這幾年脾氣是真變好了,要擱四年前,林卡爾墳頭草都三米高了。

    而如今,他不過是和林卡爾的哥哥友好協商了一下,讓他哥藉着歷練的名義,把這個私生子重新趕去國外了而已。

    阮卿倒也不是不知道夏明之這些小動作,但是亂喫飛醋的夏明之在他眼裏也是可愛的,明明是這麼強悍的alpha,卻還要故作可憐,哄他一點歡心。

    偏偏阮卿明知他是裝的也要上當。

    阮卿沒辦法地想,他這輩子是真的被夏明之喫死了。

    電梯門打開了。

    阮卿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我們待會兒要去哪裏?”

    “去看電影啊,”夏明之摟住他的肩膀,把阮卿和周圍的人羣隔開一點距離,“我沒有開玩笑,我那個書改編的電影今天首映。”

    他這本書改編的電影籌備拍攝了一年半,到如今終於快上映了。

    中間幾次他都想叫停了算了。

    可是他坐在安靜的書房裏,默默地看着已經做好的海報。那上面是兩個看不清楚臉的少年人的剪影,都穿着乾淨利落的白襯衫,明明是彼此背對,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手卻還牽在一起。

    背道而馳,卻又藕斷絲連。

    他看了又看,最終沒有捨得放棄。

    夏明之帶着阮卿上了車,湊過去在阮卿額頭上親了下,“我們先喫飯再去,你還可以先睡會兒。”

    -

    雖然是自己的電影首映式,夏明之卻並沒有帶阮卿參加前期的宣傳活動。只在電影要開始前,帶着阮卿悄悄走進了後排。

    這場電影的主要參與人員都在。

    阮卿坐下之前,驚鴻一瞥看見了電影的主演之一,是一個十九歲的omega男生,正側着臉和身邊的人說話。

    他有一張明鏡白皙的臉和柔軟的頭髮,頭髮微微帶着棕色。

    阮卿看着他,不由驚訝了一秒。

    這個男孩的側臉,和他有幾分相似,然而等男孩的整個臉轉過來,又沒有這麼像了。

    影院裏的燈光暗了下來,所有人的臉都在黑暗中變得模糊了,而電影屏幕上,開始出現電影的名字——《長相思》。

    明明是一部現代題材的電影,主角也還年輕,名字卻叫長相思。

    阮卿沒有事先看過劇本,但是當他看見這個名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看着電影裏的那對年輕人,從相識到相戀,躲在陽臺上接吻,窗戶的紗簾裏面,是明亮的宴會大廳,滿堂的賓客都說着虛僞客套的社交詞令,而他們卻躲在陽臺上,還穿着黑色的正裝,彼此咬着嘴脣,眼神炙熱到像要把這個寂靜的夜晚煮沸。

    這分明是他和夏明之的影子。

    是他少年時代那場戀愛的一場舊影,被取下一點斑駁的碎片,融到水中,塗抹在了電影的屏幕上。

    彷彿霧裏看花,別人都看不真切,唯獨他懂。

    這滿場的人,包括主演,看的都只是一場電影,唯獨他和夏明之,看的是從前。

    可是和現實不一樣的是,電影裏的那對年輕人最後沒有分手。

    陰差陽錯下,他們本該背道而馳。

    可在離電影結束的十分鐘前,他們卻在機場裏面重聚了。

    隔着人海,隔着屏障,但卻拼了命地伸出手,觸碰到了彼此的指尖。

    他們沒有分開,沒有四年的裂痕,也沒有生離死別。

    就這樣重新又走到了一起。

    -

    電影快落幕的時候,阮卿聽見了夏明之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輕,被電影裏的聲音掩蓋了,只有在他身邊的阮卿能聽到。

    “這部電影很可笑,對吧。”

    “像一個精心編造的謊言,編織一個完美的結局,卻只能用來騙騙自己。”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寫完這個故事以後陷入了極端的自我厭棄,幾次想把書都毀了。

    可這個故事裏,埋藏的是他最深的心願,他願意付出一切去換時間倒流,倒流回四年前機場的那一天。

    他沒有摁斷阮卿的電話。

    他回了頭。

    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其實他並非不知道要向前看,也並非不知道要用以後的每一天去彌補這四年,可是這個編造的謊言太美了,讓人情不自禁就會想——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

    阮卿側過頭去,黑暗裏,夏明之的側影比熒幕上的主角更爲英俊,可他看着電影屏幕的眼睛,在黑夜裏似乎格外的亮,帶着一點溼漉漉的水汽。

    可是再仔細看,這點水汽似乎又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化不開的悵然。

    阮卿眨了眨眼睛,手越過座位,把自己的手掌塞進了夏明之手裏。

    黑暗裏他們十指相扣,就好像從不曾分離。

    -

    電影散場以後,阮卿和夏明之是最後走的。

    此刻夜已經很深了,他們牽着手走在林蔭道上,滿地都是月光,像在地上鋪了一層碎銀。

    而走到車邊,夏明之剛打開車門,突然停住了,讓阮卿去後備車拿個東西。

    阮卿不疑有他,走過去,卻發現後備箱已經打開了。

    在夜色下,後備箱裏卻是明亮的,幾個小小的燭火發出溫暖的光。

    那後備箱裏放着一個小花籃,裏面塞滿了白玫瑰和綠色的洋桔梗,花瓣是柔軟的,像是剛剛從枝頭摘下。

    而在花的中間,那個銀色的小托盤上,放着一枚戒指。

    夏明之不知道何時走到了他身邊,“求婚的那天,戒指還沒有送過來,只能今天補上了。”

    他把戒指從托盤上拿下來。

    他看了阮卿一眼,阮卿也看着他。

    此時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得像是與世隔絕,只有樹梢的月光是唯一的見證。

    夏明之慢慢地把戒指給阮卿戴了上去。

    阮卿的手指很細,羊脂玉一樣的潤白,金色的戒指圈住了他的手指,天衣無縫。

    “我們下個月就結婚好嗎?”夏明之問他。

    阮卿在月光底下伸出手,那枚鑽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他側過頭看了夏明之一眼,月光底下,時間像是突然從他身上褪去了,一瞬間他又變回了十九歲的模樣,眼神天真明亮,帶着笑意。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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